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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張居正並沒有賣自己,嘴還是挺緊的,頂多就只誇讚了自己幾句,汪孚林這才鬆了一口氣,少不得說了些培養新人之類的理由。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王篆竟是絲毫沒接他這話茬,而是淡淡地說道:「全都是新人,萬一出紕漏卻也不合適。都察院之前大換血人盡皆知,新人既多,又要多加錘鍊,再多加你一人從旁監督也不為過。你若是覺得不便,來日我請了大司寇,去對陳總憲說話。」
這人也太強勢了吧?
汪孚林沒想到王篆直接把自己的主就給做了,登時有些頭疼。可這又不是什麼值得爭的事,他沒走兩步就把主意打定了,當下只能無奈地接受了王篆的建議,卻攬下了事來,承諾主動去對陳瓚說。可是,接下去不過又走了幾步路,他就只聽得王篆開口問道:「陳總憲近來身體可還好?」
說到陳瓚,汪孚林頓時猶豫了一下,隨即搖搖頭說:「陳總憲年紀大了,那些繁重的事務壓得他有些吃不消,如今是十三道掌道御史輪流入值,輔佐總憲大人處理常務。」
王篆卻聽張居正隱晦地提過一句,打算讓汪孚林幫著陳瓚多處理一些日常事務,在都察院中進一步樹立權威,而他在都察院中也有幾個熟人,卻聽說十三道掌道御史輪流入值的建議,就是汪孚林本人提出的,心裡不禁更是對這個年紀輕輕卻胸有溝壑的掌道御史刮目相看。畢竟,張居正也許是好意,但太過強勢,容易讓外人不舒服,可汪孚林這麼一折衷,十三道輪番上陣,汪孚林就算年輕資淺,夾雜在其中,那也是一丁點都不顯眼了。
出了長安左門,因刑部和都察院原本就在一個街區,王篆又相邀同行,汪孚林不好拒絕,便繼續與其一路走。儘管這不是在宮裡,但因為路上行人比宮裡更多,更肆無忌憚,因此兩人的話題反而縮小了,只局限於家庭這個範疇。言談之間,汪孚林已經真真切切地察覺到,王篆顯然有和自己結交的意思。儘管有些意外,可送上門來的橄欖枝,他當然不會愚蠢到不接住。畢竟,在先後失去了譚綸和汪道昆的庇護之後,他也確實需要盟友。
之所以他在都察院只招攬那些低級的吏員,卻從來沒打過那些同品級御史的主意,甚至連歸在自己名下管轄的那些試御史也不假辭色,就是因為在都察院那一畝三分地上,同僚大多數都是競爭對手,又很難對他這個年輕資淺的服氣,他幹嘛去費力不討好?
當然,隱隱之中的另一個原因便是,他一直都沒把都察院當成長留之地。而且,都察院是大佬的自留地,言官要麼自詡風骨,要麼依附於朝中大佬,他算哪根蔥?
既然是一個要結交,一個願意結交,從長安左門到刑部和都察院那一路上,一老一少自是相談甚歡。當官十幾年的王篆走南闖北,閱歷豐厚,可發現汪孚林小小年紀考中進士,竟然不是個書呆子,同樣眼界很廣,懂的門道多,那就興致更高了,原本那幾分折節下交的意思漸漸也沒了,到最後終於要各進各的衙門時,王篆甚至還笑著邀約休沐日再會。雖說汪孚林沒啥不願意的,可轉念一想,他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之前住的那宅子是隨便置辦的,正好左鄰右舍搬走,我就買了下來,這些天家裡正整修房子,下一個休沐日,我一個至交好友,六科廊戶科給事中程給諫就要搬來和我當鄰居,所以恐怕走不開。倒是少司寇如果能夠屈尊蒞臨寒舍溫居,隨便給那些書房屋舍擬個字,那就再好不過了。」
嘴裡說著這話的時候,汪孚林忍不住想道,如果汪道昆還在京城,伯侄兩人也尚未「反目」,這種風雅的差事,本來應該是汪道昆最樂於去做的。
王篆自然聽不出汪孚林這話語中微微悵惘,對於這樣的邀約,他初覺得意外,可轉念一想便笑道:「你是汪南明的侄兒,不請幾個同鄉中的前輩?」
「我和伯父鬧成這樣,也怕他們罵我。」汪孚林苦著臉一攤手,隨即便不好意思地說道,「程給諫剛剛回京,也沒什麼其他朋友,這點小事更不可能驚動他的岳父許學士。要是就我們兩個主人溫居,那不是實在太寒磣了一點?」
即便是剛進京,但既然認識並知道了汪孚林這麼個人,王篆也打聽了一下,深知汪孚林從廣東巡按御史任上回都察院不久,可卻和今科進士中如沈懋學馮夢禎這樣的名士相交甚篤,可如今汪孚林竟開口說請不到人溫居,他不用想也知道,哪怕是張居正授意取在高位的沈懋學和馮夢禎,對於當今首輔奪情也持有不同意見,因此和汪孚林自是有了齟齬。他想想也覺得替張居正不值,自然而然便多了幾分對汪孚林的同情。
「好,等到休沐日,我就過去看看。只不過,不要指望我和翰林院那位大名鼎鼎的許學士似的,引經據典給你那些屋宅起一堆名字。」
汪孚林沒想到王篆竟然這麼豪爽,直接就答應了,竟是把兩人的關係從剛剛有幾分熟悉的陌生人,上升到了頗有交情這一層次。他愣了一愣,隨即趕緊道謝,等到進了都察院大門,他還在心裡想著此番巨大的收穫。
至於站隊不站隊的,早就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了。有張四維這麼個大敵在,現階段他不抱緊張居正大腿,想方設法把人給打倒,還等日後張四維接替張居正任首輔的時候來清算自己嗎?王篆這種顯然很得張居正青睞,而且官聲還很不錯的盟友,多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