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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匹高速行進的馬朝著右側頹然倒下,一時反應不及的馬上騎手隨著坐騎一同重重摔了下去,又哪裡能看到馬脖子上扎著一把甩手箭,深深的傷口此時此刻正汩汩流血?
百忙之中回頭射出一枚暗器的車夫輕輕舒了一口氣,隨即自顧自地嘀咕道:「幸虧我跟碧竹那丫頭練過兩手……不過,總算是到這了!」
他用力揮了一記鞭子,耳聽得素來溫順的騾子也發出了一聲痛呼,硬生生將本就已經很快的速度又提高了三分,而車後那些追兵則因為那連人帶馬倒伏一旁的傢伙,仿佛稍稍放慢了幾分速度,他就再次頭也不回地說道;「杜相公,一會兒你記住就呆在車裡!」
果然,海盜們雖說因為同伴受傷而暫時受阻,須臾卻激發出了凶性,一時拍馬追得更急。就在騾車拐過一個彎時,追兵竟是又已經追到了十幾步遠處。就在這倏忽之間,車中神經繃緊的杜茂德只聽到後頭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動靜,仿佛是人仰馬翻的聲音,腦海中登時生出了一個念頭。
陷阱?又或者是絆馬索?無論是哪種可能,怪不得之前車夫一再只是狂奔,除卻一次暗箭之外,再未有多餘的舉動,卻原來正是為了引人不顧一切瘋狂追來!大概,也有讓這些人遠離村子的緣故,是怕村子裡還有同夥嗎?可是,這仿佛是看準追兵和騾車的距離這才拉起絆馬索的,莫非還有埋伏?
在漆黑的夜裡連續設下兩道絆馬索,一時間後頭追兵一下子少了一半,然而仍有幾騎人僥倖沒有中招,而是連聲大罵瘋狂追了上來。而騾車在先後兩次加速之後,此刻卻仿佛是騾子力竭,速度竟是越來越慢。車中的洪氏便只聽得車後傳來了咚的一聲悶響,仿佛有人用刀劍泄憤似的砍向了車廂,登時心裡猛地一顫,偏偏這時候,騾車完全停了下來。
「鎖好裡頭的門!」
隨著這一聲喝,那車夫一把抽出身旁的長刀,立時跳下車來,卻不是攻敵,而是先割斷了騾子的韁繩。雖說還有車套架在它脖子上,但卻至少可以保證別人無法在他下車後把車駛離。果然,他一下車便陷入了兩邊夾攻的境地,而另外兩個僥倖躲過絆馬索的人,則是在馬上乒桌球乓對著車廂好一番劈刺砍擊,奈何這車廂沒有窗戶,僅有的一扇門被杜茂德依言鎖死,他們竟是無從下手,一番泄憤後便乾脆轉向了那車夫狂攻。
然而,海盜們精通的到底並非馬戰,居高臨下的攻擊非但奈何不了身材矮小的車夫,反而使得坐騎幾番遭襲,到最後四人不得不跳下馬背合圍對方。一個身材最最魁梧的大漢更是獰笑道:「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耍什麼花招!」
「耍花招?呵呵,你們弄錯了,那只是因為我不想放走一個!」
此時此刻,已經有敏銳的人聽出這車夫說的並不是廣府話,可就在有人醒悟到這一點的時候,就只見漆黑的夜裡倏忽間傳來了鼓聲鑼聲,緊跟著,他們便仿佛看到路旁黑影憧憧,旋即便有七八條大漢從漆黑的夜色沖了出來。如果說之前是他們以眾凌寡,此時此刻情形卻是完全倒轉了過來。曾經遭到過官軍一次次圍剿,又一次次最終逃脫直至如今的幾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全都有一種大勢不妙的感覺。
偏偏就在這時候,他們只聽得背後的騾車中傳來了杜茂德的聲音:「就像你們說的,既然我曾經在你們當中呆了好幾年,又怎會不準備萬全?這裡可是埋伏著南海衛和廣海衛精兵五百,勁弩一百張,你們盡可試試那番威力!」
那魁梧大漢終於遽然色變:「杜秀才,老大和大夥都待你不薄,你就這麼絕情絕義?」
「誰讓你們逼我的?我本來已經過得好好的,是你們非要讓我出山,既如此,我當然只能拼一拼,通告官府拿你們這些賊寇!」
「呸!」那大漢氣急敗壞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待見來敵井然有序,竟然結陣上前,只一個照面就把兩個同伴打翻在地,他終於再無猶豫,立刻丟下兵器舉起雙手道,「我投降!各位別聽杜秀才胡言亂語,我家頭目林阿鳳本就是派我等來求官府招撫的,絕無半點歹意!」
有他這麼帶頭,原本還想賭一賭試試看能否衝出重圍的另外一人登時有些遲疑,可就是這麼一遲疑,車夫模樣的矮漢驟然暴起,直接把人撲翻在地。眼見身邊已經是圍上三人,那人只得鬆開手去,可正想要說什麼的時候,頸後卻挨了一下重擊,頓時什麼都不知道了。不止是他,之前被打翻的兩人,那棄械投降的魁梧大漢,全都被人直接打昏了過去,隨即就有人將這些人的衣衫剝光,通身都搜索過之後,只留下一條短褲,這才用麻繩捆縛了起來。
不多時,馬車後頭頗遠處傳來了一長二短的三聲呼哨,正忙活的眾人頓時舒了一口氣,知道是那批落馬的人也都收拾了。直到這時候,之前那車夫方才來到了車前,用手指敲了敲車門,笑著說道:「杜相公,追兵已經一網打盡,您要是願意,就可以出來了。說起來還多虧了相公急智,要不是您說早就通告了官府,還說什麼廣海衛南海衛精兵數百在此,這些傢伙負隅頑抗,就算我們做出了伏兵眾多的樣子,恐怕還得打上一陣子,說不定我們這些人還得死傷幾個。」
車廂中的洪氏和杜銘母子原本聽杜茂德開口說已經報了官,全都又是驚喜,又是擔憂,驚喜的是不怕這些人繼續威脅自家三口,可擔憂的是官府倘若聽說丈夫有從賊的經歷,萬一追究起來,杜茂德恰是不死也要脫層皮。可聽到外間人這麼說時,他們卻不由得驚訝了起來。面對妻兒那狐疑的目光,杜茂德苦笑一聲,上前去開了車門之後,這才撩起身上那儒衫的前擺,徑直跳下了車,隨即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