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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孚林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他就不貪圖這馬家客棧距離學宮近,住別處去!想到這送上門來的大麻煩,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寒光一閃,竟是亮出了一把今天隨身攜帶用於防身的匕首。
面對這一幕,剛剛那慷慨激昂滔滔不絕的程公子立刻猶如被掐住了喉嚨的鵪鶉,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含糊不明的聲響,踢翻凳子連退幾步後,才結結巴巴地叫道:「賢弟……你這是……這是幹什麼?」
外頭墨香本來一心一意守著,可聽到這動靜,他不禁探頭進來,一看之下就立刻驚呆了。他下意識地衝進屋子,張大雙手猶如母雞護小雞似的擋在程公子面前,驚魂交加地喝道:「汪小相公,我家少爺是存心助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汪孚林看著這主僕倆,隨即動作瀟灑地將身上那件家常直裰撩起一截,想也不想地舉起右手匕首一揮而下。就只見衣襟滋啦一聲短了一截,斷裂下來的布片慢悠悠地飄落在地。直到這時候,他才垂下匕首,用帶著幾分痛心疾首的口氣說道:「程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的事,請你不要管了!今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們割袍斷義!」
墨香呆了,程公子傻了。這詭異而僵硬的氣氛只持續了數息時間,緊跟著就被程公子那突如其來的笑聲完全打破。
「好,好!」程公子笑聲戛然而止,看著汪孚林滿面欽佩地說道,「賢弟有古之先賢之風,不想連累我,高義可佩,但我程乃軒也不是膽小怕事之人!賢弟明日還要面對大宗師詰責,需要養精蓄銳,既如此,我今晚就回家去,明日再前去和賢弟一同擔當!」
眼見得程公子說完此話肅然拱手,滿臉堅決,再看到外頭探出了一個個腦袋,有南明先生家裡的轎夫,也有松明山村的鄉親,甚至還有客棧的夥計們,一張張臉上全都滿是佩服、讚嘆、崇拜,顯然看熱鬧的不嫌事大,汪孚林雖說臉色紋絲不動,心中卻不由得哀嚎了一聲。
我真是和這廝割袍斷義,不是怕連累他啊,怎麼就沒人相信我的決意呢?
就在這時候,眾人後頭又伸出來一個腦袋,卻是掌柜本人。他輕咳了一聲,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汪小相公,剛剛和你同行的一個小哥出了門,小人問了一句他上哪,他卻跑得飛快,所以小人不得不來回稟一聲。」
第十一章 夜遊到班房
茲事體大,汪孚林恨不得立刻去找人,至於程乃軒則是主動請纓幫手。汪孚林這會兒心急如焚,也沒法拒絕對方的好意。馬家客棧的掌柜提供了金寶出門時正在抹眼淚這個線索,他便推斷出,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傢伙最可能去歙縣學宮找大宗師喊冤,當即請了掌柜提燈籠相陪,把其他人都留在了客棧中。
然而,他和程乃軒主僕二人跟著掌柜一出門沒多久,尚未到學宮門前,就已經遇到了人攔路。
縣衙之中三班衙役,快班快手專管緝捕以及拿人,至於街頭巡邏甚至於各處緊要地方的看守這種差事,則是屬於壯班的民壯負責。這一行民壯沒有辜負他們的稱號,個個膀大腰圓,一看上去就顯得孔武有力。只不過,在威嚴地喝問了兩聲之後,上前打燈籠一瞧,為首的中年漢子就認出了程乃軒,立刻打疊上了全副笑臉,變臉之快讓人嘆為觀止。
「原來是程公子,這麼晚怎還在外頭走?萬一有不長眼睛的人衝撞了,豈不是了不得的大事?」
程乃軒看了一眼中年漢子身後那幾個跟班,這才直截了當地問道:「我的事自有分寸,趙五,我且問你,剛剛可有個小童去了學宮那兒?」
「小童?」中年漢子先是一愣,隨即有些不確定地說,「我領命巡查整個縣城,這一片倒是還有其他人負責巡查。不過,這大晚上要真有人跑到學宮前頭來,肯定是犯夜被拿了。程公子不如把人名姓給我,我明日肯定給送回府上。」
「當然急!」汪孚林站在程乃軒身後,低聲說道,「金寶是明日我翻盤的關鍵。」
不論汪孚林之前怎麼覺著這位程公子添亂也好,瞎逞能也罷,可好歹人確實熱心,更何況在需要別人鼎力相助的這時候,他也不好再賣關子。
聽到汪孚林這話,這位程大公子立刻皺眉說道:「十萬火急,我等不到明天!這樣,你陪著我們到學宮前頭看看,沒人你就立刻帶我去班房!」
那中年漢子登時有些為難,可是,想到程家乃是縣城巨室,他最後還是對幾個跟班囑咐了幾句,讓他們照舊帶隊在路上巡查,自己則是頭前帶路。等到了歙縣學宮前頭,見這兒果然空曠黑暗,雖然只是兩盞燈籠的光芒,可這種藏不住人的地方足夠一覽無遺。即便如此,他還是竭力低聲勸說道:「程公子,那地方髒亂得很,是不是……」
「不就是班房嗎?我又不是沒去過,帶路!」
聽到這裡,那中年漢子知道,帶著這位程大公子去班房走一趟恐怕無可避免。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當即折往西邊。而跟在後頭的汪孚林眼看這方向赫然和縣衙等官府建築不在一塊,登時大為納悶。
難不成歙縣的牢房還是單獨建的不成?
墨香只緊緊跟著程乃軒,倒是一直沒吭聲的掌柜很會來事,提著燈籠一面為汪孚林照路,一面低聲說道:「縣衙大牢裡頭能關的人有限,全都是在縣尊面前過了明路的,至於其他的諸如犯夜這樣的輕罪,絕大多數都是關在三班衙役自設的班房裡。所以程公子才會答應得這麼輕易,因為既然沒往上頭送,有他一句話,頂多再送幾個錢,就能把人完完整整地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