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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自然喜出望外,千恩萬謝,而那中年人帶著兒子吃完了自己那一份,卻沒有立刻就走,而是等到汪孚林和小北吃完之後,又主動湊了過來:「我冒昧問一句,我從前也走過不少地方,胡椒倒是聽說過,辣椒卻還是第一次,此物不知道從何而來?」
「據說和胡椒一樣,從西洋那邊來的。我為人好吃,所以讓人捎帶了些種子,眼下徽州府附近的幾個府縣,這東西都不稀奇。此物不過是可以調味,但據說還有些東西產量高又可果腹,耐饑荒,我一直都在讓人打聽,看看海外能否弄些種子來。」汪孚林嘴裡這麼說,心中卻在想遲早要到澳門去走走,須知美洲那邊現如今是西班牙葡萄牙人爭鋒,那些美洲植物應該也是那幫人最熟。
小北不時打量這問話的中年人,見其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那小童卻打破砂鍋問到底,竟然又追問起汪孚林其他幾種植物到底是什麼樣的,什麼味道,她忍不住想到家裡和這小傢伙差不多大的金寶,也在旁邊不時插上一兩句。
誰也沒注意到,角落中還有一位客人自始至終慢條斯理吃著,一直都沒走。
汪孚林聽著聽著,也對中年人的身份有些瞭然:「原來這位大叔也是來參加鄉試的。不過帶著兒子來參加鄉試,還真是不容易。」
「我家祖父原也是經商有成,到了我卻家道中落,只能耕讀為生,平時做做教書先生貼補家用,此次也是希望他能夠見識一下東南英才雲集一地的大場面,今後能夠努力上進。所以,剛剛聽到小官人提到寒門貴子,實在是說到我這心裡去了!我這是第一次科考躋身二等,方才能夠來參加鄉試,中舉卻是渺茫,只希望他將來能夠超過我這個父親!」
「爹,我一定會努力讀書,將來考個進士回來!」
汪孚林和小北一樣,看到這童子也忍不住想到了家中的金寶,當下笑問那挺胸發豪言壯語的小傢伙道:「敢問小公子貴姓,名諱為何?」
童子卻先是看了看父親,隨即才認認真真地說道:「小子姓徐,名光啟。」
第四六一章 霉星高照
出門吃個鴨血粉絲湯居然能碰到個大名人?是同名同姓還是真的就這麼巧給自己撞上了?
雖說汪孚林這兩年也算見過不少挺有名頭的人,可真正說起來,胡宗憲死了,張居正、高拱、戚繼光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剩下的還真沒有比徐光啟名頭更大的。不說這是一位大器晚成卻成為內閣次輔的傳奇人物,就說徐光啟和西方傳教士的密切關係,便是開一代風氣之先河。所以,他忍不住用仔仔細細的目光好好端詳了一下這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童子,好半晌才幹咳了一聲。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雛鳳清於老鳳聲,徐公子日後一定會光耀門楣,而且興許還能青史留名!要努力啊!」
前頭的誇讚,再加上最後半截不倫不類的四個字,著實顯得有些詭異。幸好小北是早知道汪孚林那個性的,連忙衝著有些發愣的徐父說道:「徐相公,我家相公就是這樣的性子,說起話來只憑好惡,別的不管不顧。只不過,他這人眼光卻素來獨到,你家小公子將來一定能成大器。」
徐光啟的父親徐思誠簡直是哭笑不得。
汪孚林這話就已經夠詭異了,小北也好不到哪去,前半截算是替汪孚林轉圜,後半截卻竟然是吹噓夫婿看人的眼光!可是,見汪孚林竟然拉著自己那年紀尚幼的兒子,一本正經地問讀過什麼書,問平日喜好,甚至竟然迸出一種自己從未聽過的語言,問徐光啟對那些番邦語言有沒有興趣,知不知道海外都有哪些國家……如若不是早從攤主那婦人口中知道對方也應該是今科下秋闈的秀才,他簡直都要把人當花子幫的那些拐子了。
汪孚林也知道自己這會兒太像搭訕的怪叔叔,可是未來的大名人現在才是個半大娃娃,逗起來著實有趣,反正又閒來沒事,他也就樂得花點時間。不過,他也知道不好太冷落那位當爹的,少不得又鄭重其事自報家門,隨即請教了對方的姓名。聽到人自稱是松江府上海縣人,他原本的五分把握頓時變成了七分。說起來眼前這童子的資質比不上金寶的過目不忘,卻對於各種各樣的雜學非常感興趣,到最後竟把其父惹得訓斥了一聲。
「小小年紀,能把聖賢書讀好就不錯了,其他的東西哪裡周顧得過來,都說過你多少次了,不要分心!」
汪孚林也有些訕訕地停止了逗人玩的舉動,卻還是笑問了徐家父子的下處。得知就在這鴨血粉絲湯小攤不遠處的一座客棧,他還特意站起身張望了一下,隨即就笑道:「今日相見便是有緣,既如此,等發榜的這段期間,如果徐相公和令郎閒來無事,不妨到我們新安會館那裡坐坐。」
徐思誠雖說不理解汪孚林幹嘛對自家兒子那麼感興趣,可是,秋闈哪怕尚未發榜,各府縣也很有一些人在南京城中赫赫有名。這其中,徽州歙縣松明山汪孚林的名字哪怕比不上其他府縣的那些才子,卻格外不同。才名倒是其次,其在徽州以及在杭州在漢口在揚州的各種事跡卻廣為流傳。所以,他並沒有拒絕汪孚林的邀約,直到汪孚林帶著小北告辭的時候,他才忍不住問道:「據說此次鄉試主考官耿大人素來有些……道學,小官人應試卻帶著家眷……」
「天理不外乎人慾,再說,我家娘子也是鄉試結束那一天才剛到。」汪孚林說著便笑道,「反正南直隸鄉試素來都是過獨木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沒必要太糾結。再說,我打算考完之後,不論結果如何,帶著她去寧波探望她的祖母,也算是替我家岳父岳母略盡孝道,這是早就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