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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前每個月工錢多少?」
葉青龍本想少許抬高一下自己,可看到程乃軒一臉笑眯眯的樣子,想到這位是巨室公子,自己就是說一年工錢一百兩又如何?於是,他索性老老實實地說:「包吃包住,一年六兩銀子。」
六兩銀子是什麼概念?汪孚林買金寶花了八兩銀子,秋楓的身價銀子是十二兩,差的那四兩體現的是兩人年齡,但若非家裡親人真的沒法養活,又或者是死要錢,也不會這樣賤賣子女,養大一些無論當學徒還是務農做工,總比這身價銀值當些。而鄉間造新宅子,十餘間屋子加廳堂並宅基地,頂天了也就是四五十兩銀子。於是,程乃軒在心裡合計了一下,便伸出一個巴掌,隨即又把巴掌翻了過來。
「一百兩銀子,買斷你十年。這十年你的主人就是汪小相公,他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讓你往西你不能往東!」
葉青龍聽了先是一愣,隨即便是一陣狂喜。這簡直相當於年薪翻倍!可他轉瞬間又有些警惕,天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可是,當程乃軒笑嘻嘻地將那一張銀票遞到他面前,他一眼看清楚了上頭的印章和字樣,登時沒法子再有任何懷疑。而且這是一次性預支十年工錢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他顫抖著想要伸手去接,卻被程乃軒一下子打開了手。
「猴急什麼,契書都還沒簽呢!趁著汪小相公他們去辦事,咱們把這契書好好擬一下。你從學徒當到夥計,這種事是最在行的……」
一百兩換個極品小夥計,日後可以盡情看這對可樂主僕的熱鬧,花得值!反正花別人的錢,不心疼!
汪孚林正和趙五爺站在照壁前,與那前來報信的壯班正役說話,壓根不知道後頭程乃軒竟是背著他,用還沒捂熱的一百兩銀票利誘了那個極品小夥計。這會兒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那正役根據書鋪東家提供的某個地址上。他和趙五爺交換了一個眼神,就當機立斷地說:「事不宜遲,趕緊去抓人!如果讓這老騙子知道歙縣差役去過五福當鋪,肯定會跑。到時候狡兔三窟,就再也抓不到人了!」
趙五爺也知道抓到人,這樁案子才能辦成鐵案,他也會順理成章博得縣尊青睞。於是,他想都不想就點了點頭:「好,立刻調動人手,收網抓人!」
壯班民壯從前主管的是警戒街面,說白了就是大人物警衛員的角色,平日裡偶爾也會幫忙緝捕,但總體是以快班為主。之前趙五爺已經在縣尊面前出了個大風頭,當然是雷厲風行。汪孚林午後因為葉青龍的緣故,沒能親眼見證接下來的連場好戲,這一次不消說,打定主意到時候跟著同去做個見證。只不過,因為時辰不早,他就勸秦六帶著那一對派上大用場的玉馬先回府城,去給許家老太太方氏報平安。臨走時,秦六謝了又謝,卻還小聲透露了一點。
趙五爺之前當著他的面,給那些壯班差役們提了一百兩銀子分了。
汪孚林這下子就明白了,邵員外總共給了五百兩銀票,這就是所謂的封口費。所以,趙五爺追回來的失物就那麼點。不過他除了幫自家追回損失之外,還幫一部分受害人挽回了些損失,已經夠厚道了,他又不是無所不能的正義使者!沒有葉縣尊的默許,許傑的查證和消息,趙五爺這幫人的奔前走後,許家老太太借東西借人讓他演了這麼一場戲,他就連替自家主持公道都難。
那老騙子是最前面那一層最讓人恨的角色,後頭卻還有更可惡的傢伙存在,不除去根子,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可沒有做好萬全準備的情況下,貿然去連根拔就是不自量力,先把那個老騙子抓到再說!
第九十六章 人死好結案
先頭和程乃軒主僕三人配合,在城北貧民區的破屋子當中綁了鍾大牛,這次汪孚林跟著趙五爺等人,本以為那老騙子的藏身之地也與之仿佛,可一路走去,他卻只見沿途屋舍鱗次櫛比,頗為齊整,顯然是城中中等小康之家聚居之地。由此可見,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這話是很有道理的。
這會兒天色漸漸昏暗,路上少有行人,各家圍牆中也漸漸飄出了炊煙,隱約還能聽到人們的說話聲。當他們來到其中一處獨門別院的小宅子門口時,帶路的那個民壯就對趙五爺輕輕一點頭,隨即到了門邊上側耳傾聽,繼而就輕輕敲起了門。好一會兒,裡頭竟是絲毫沒有應答聲。
「我是街口東邊老王家的。」那民壯見無人應答,稍稍沙啞了聲音,竟是裝得似模似樣,「我家裡一個侄女生了大胖小子,剛來報信,我是來送喜蛋的!」
然而,即便他如此說,又加重了敲門聲,裡頭卻依舊沉寂一片。見此情景,他回頭看了趙五爺一眼。趙五爺立刻上了前來,突然暴起一腳就踹在門上,緊跟著就只聽砰地一聲,大門竟是應聲而開,顯然沒上鎖。這時候,趙五爺面色一沉,立刻跨過門檻入內,他身後一幫人也蜂擁而入。
落在最後頭的汪孚林看著這一幕,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陡然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當他快步跟上去的時候,就只聽裡頭傳來了一陣驚呼:「人死了!」
儘管對那老騙子深惡痛絕,但汪孚林更希望的是那老東西活著受罪,從沒想過要從肉體上消滅對方。他趕到了屋子門口,看到一幫民壯正圍著一個懸樑的老人轉悠來轉悠去,而趙五爺亦是摩挲著下巴沒發話。此情此景,他卻既沒有感到反胃,也沒有覺得驚嚇,仿佛自己只是置身事外的人,但心情卻是說不出的沉重。直到從這片刻的呆滯中回過神,他才輕輕咳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