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頁
「沒事,圖個好玩而已。」汪孚林讓人付了錢,隨即抱著一大堆回到了轎子前頭,一股腦兒全都展示了出來,「你對這個有研究,自己挑一個,算是我送你的。」
要是別的姑娘家,接受這種詭異的禮物,絕對會心裡犯嘀咕,轎子裡的許薇卻大為高興。她打起轎簾探出半截身子,在汪孚林手中的六七個面具看了又看,選了又選,最終才把其中一個一把搶了攥在手中,整個人也縮回了轎子裡:「我就要這個!」
汪孚林看著這些都是一樣的,也無所謂,見店家親自過來,卻是要用繩子將面具紮好再拿紙包上,他就笑著謝了一聲。等上馬之後提著這一溜東西,他便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見許老太爺,雖說他放你這麼出來,可回頭找不見人,免不了擔心。」
才不會呢……她剛剛都注意到了,跟來的隨從少了一個,肯定是回去對祖父報信了!
許薇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乖乖答應了。果然,等到他們來到那家戲院,她就發現祖父根本就不曾出來。帶了汪孚林找到包廂之後,她剛一進去,就只見許老太爺正搖頭晃腦做陶醉狀,立刻上前去一把抓住老人的胳膊:「祖父,您看誰來了?」
「誰來了?」許老太爺裝模作樣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到是汪孚林笑眯眯站在門口,他頓時坐直了身子,緊跟著就眉開眼笑地招呼道,「哎呀,是孚林你啊,快進來快進來,怎會這麼巧,難道是你和小薇在夜市上碰到了?」
老狐狸,你就裝吧!當我眼睛是白長的,沒看到許薇的隨從少了一個?
汪孚林對許老太爺這故意賣破綻的架勢倒不討厭,深深一揖行過禮後,便在許老太爺的招呼下坐了下來。面對這麼個老狐狸,他就不像對許薇那樣客氣了。落座之後,他就開門見山地把自己在杭州偶遇許二老爺的事情給說了。當得知許二老爺和晉商巨室張家的張泰徵走在一起,許老太爺臉色紋絲不動,許薇卻只覺得又氣又急:「爹怎麼可以幫外人欺負自己人?」
話一出口,她陡然之間意識到父親一貫對汪孚林的惡劣態度,而聽汪孚林的口氣,張泰徵顯然是年輕才俊,那麼父親的某些念想不問自知。她一下子臉色蒼白,卻是牙關緊咬,再也沒有說話。
看到孫女這心痛失望的樣子,許二老爺暗自嘆了一口氣,隨即笑道:「後來呢?我就不信你這災星惹出的事就這麼一丁點!」
然而,嘴裡這麼說,可聽到汪孚林從深夜落水,一直到今天和浙江巡撫鄔璉私談時卻遭到秀才詰難,最後來了一場漂亮的大反擊,許二老爺忍不住對汪孚林惹是生非的評價又提高了一個台階。他啞然失笑地拍了拍扶手,隨即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用很自然的口氣說道:「我還要在杭州盤桓一陣子,就住在城西水門街,你到那兒打聽歙縣許家,人人都知道,有什麼事你儘管來找我。至於小薇她爹,你不用擔心,我一來,他就猶如老鼠見了貓,早溜了。」
聽到祖父如此形容自己的父親,許薇先是撲哧一笑,隨即卻又黯然低下了頭,一雙手忍不住死死捏住了汪孚林送給自己的面具。儘管價值低微,也根本不是適合送給女人的東西,可終究是他單獨送給自己的,而不是每次拜訪斗山街許家時,因為禮節而送給她的。
這一晚,汪孚林自然又犯夜了。然而,到了杭州他方才發現犯夜根本不是事。尋常人家賄賂巡夜的壯班幾個錢,就能夠拿到臨時的牌子安然回家,據說這已經成了衙門創收的一條路子。至於有頭有臉的人比如許老太爺,還有壯班眾人專程一路提燈籠護送,他也沾光享受到了這樣的待遇。此時此刻已經臨近子夜,他踏進客棧時,還以為必定人都睡了,誰知道一個夥計迎上前,一個夥計卻拔腿就往後頭跑,不消一會兒掌柜便一溜煙奔了出來。
「汪小官人,你可回來了。」掌柜對於這麼個年少卻又最會惹事的客人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是好。自從這麼一位住到自家店裡來,就不知道多了多少讓人瞠目結舌的事,多了多少想也想不到的訪客。他用袖子拍打了兩下汪孚林身上根本不存在的浮灰,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陳老爺等您一晚上了。」
第三零九章 你給我賠罪就行了
從酉時過後到這家客棧,一直足足等到子時過後,陳老爺心裡自然是一團邪火亂冒。
之前那個小廝只報信說汪孚林在西泠橋畔那家小破館子,卻把同行者是浙江巡撫鄔璉這個大消息給漏過去,害得他捅出了這麼一個大紕漏,那些秀才們在狼狽回到畫舫上之後,全都翻臉不認人了,畢竟事關功名問題,他從前就算給過這些傢伙再多好處也不頂事。氣急敗壞的他領著人回到家裡,就把那小廝痛打了一頓板子,自己則是動用全副關係到察院疏通關係。可一切都是徒勞,整飭士風的消息須臾就在傍晚從提學大宗師那傳了出來。
於是,他只能強忍火氣來見汪孚林,可汪孚林竟然不在!和他同行到杭州來的親朋雖多,可他想求見一下葉家的兩位千金一位公子,人家卻婉言謝絕,說是太晚了不便見客。至於汪孚林的兩個妹妹以及養子和陪讀,他哪能和這些乳臭未乾之輩去談正事?於是,他不得不耐著性子等待,甚至連晚飯都只是隨便扒拉了兩口。那份憋屈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到了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