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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守備聽著這一系列經過,只覺得匪夷所思,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而洪濟遠審視著鎮定自若的小北,卻突然開口問道:「既然李家人搪塞你等不許出門,敢問少夫人又是怎麼出來的?」
「翻牆。」小北旁若無人地吐出這兩個字,見趙守備已經完全呆成了雕塑,她方才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妾身自小野慣了,還請洪觀察不要見笑。」
人家如此坦陳,縱使洪濟遠心中一萬個腹誹,可那怎麼說都是汪道昆的侄兒媳婦,也輪不到他置喙。因此,有些尷尬的他只能重重咳嗽一聲,但腦子卻飛速尋思起了小北說的這一席話,最後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以你的意思,莫非李千戶留客不是為了好客,而是另有所圖?」
「洪觀察,外子前日傍晚剛到瀋陽,昨日清早啟辰,昨夜停留撫順城,今天抵達撫順關。外子又尚未出仕,除非有人快馬加鞭告知了李千戶,否則他又怎會恰恰好好在撫順關前數里攔截?我也知道興許是杞人憂天,奈何雇的那通譯所述之事實在是讓人聽著毛骨悚然,雖無殺父之仇,卻有奪妻之恨,他因此被這位有權有勢的族叔趕出瀋陽多年,這才是剛回來,我著實有些擔心初到遼東的外子也護不住他,到時候惹出什麼事來。」
這一心急,小北就忘了那種官面上要用的謙稱,只能暗地裡埋怨了自己還不習慣。此刻,見趙守備正在那眼神閃爍不知道想什麼,洪濟遠亦是攢眉沉思,她便襝衽行禮道:「妾身一介女流,也許是單純太過緊張,冤屈了李千戶的一片好意,所以剛剛在趙守備那兒並未提及,眼下方才提起,只有二位知道這麼一回事。如果事後證明只是妾身純粹多疑,到時候臨走妾身自去向李千戶道歉,二位無需理會。然則若是有事,那就悉數拜託二位保護了。」
小北的算盤打得賊精。如果我怪錯了人,我去向正主兒道歉;但在此之前,我這一行人包括范斗的安全問題,就託付給您二位大人了,你們看著辦吧!反正這事情都包攬到我一個人身上,人家也怪不到汪孚林,頂多怪她這女人多疑而已。再說了,做事不但要有最樂觀的預期,還要有最壞的打算!
對於小北這赤裸裸的表態,縱使洪觀察為官十五載,算得上是經驗豐富,此時也不禁啞口無言,心裡最大的念頭便是——子曰,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真是聖人言誠不我欺。可趙守備就不一樣了,他仿佛抓到一根稻草似的,壓低了聲音道:「洪觀察,汪夫人所言,並不是沒有道理。這樣吧,我讓人留意一些就是了。畢竟撫順關乃是遼東要地,如果真的出什麼案子,那實在是不好聽。」
這會兒,原本還想繼續對洪濟遠上一下李曄眼藥的趙德銘,竟是把起初那個念頭丟到了九霄雲外。他很清楚,如果真的讓眼前這位少夫人給猜准了,李曄那才叫洗不脫的乾洗。畢竟,其他的事情他口說無憑沒證據,接下來卻很可能抓到實證的!
洪濟遠本覺得這只是小北一面之詞,有些不以為然,但趙守備這麼說,又不用他真的去做什麼,他最終也就默許了。只是,當那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頭告退時,他卻忍不住告誡道:「少夫人既是汪家婦,日後還請謹慎一些才是。」
小北眼皮子都沒眨動一下,直接屈了屈膝道;「多謝洪觀察提醒,妾身記下了。」她都做了這麼出格的事情,洪濟遠沒吹鬍子瞪眼就很給面子了,告誡一句算什麼?
等到這兩人離去,洪濟遠又翻了兩頁帳冊,卻是發現被這兩位不速之客一攪和,完全沒了再查看東西的興致。雖說小北挑明了那樁奪妻之恨,但他深知民間這種糾紛完全是一團亂,清官難斷家務事,若貿貿然涉入就是大麻煩,好在小北要求的只是保護,而不是明斷是非。只不過,他還是覺得此事太過匪夷所思,出神片刻後就哂然笑道:「竟然被婦人之言給亂了心緒,我這養氣功夫實在是不夠。」
話音剛落,他突然只聽到門外又傳來了老僕的聲音:「趙守備,你們不能就這樣……哎!」
洪濟遠詫然抬頭,卻發現趙德銘和小北一前一後,就這麼又闖了回來。這一次,先開口的卻是趙德銘:「洪觀察,請恕下官冒昧。我有下屬剛剛稟報,李宅有前後兩撥人。前一撥約摸十餘人,沿路做下記號,後一撥一共是兩人,一前一後循著記號而行,行蹤鬼鬼祟祟。若是照少夫人適才所言,是不是該去看看?」
剛剛小北表露身份,道明來意的時候,洪濟遠清清楚楚看到,撫順守備趙德銘和自己是一樣吃驚,一樣詫異,所以當然不會認為此人是因為小北早提過那一茬而去李宅附近布置盯梢。可是,現在人剛走卻折返回來道出這一番話,分明暴露了早有未雨綢繆。堂堂守備去盯著一個把總,這是要幹什麼?
然而,面對一臉破釜沉舟狀的趙德銘,他縱使滿肚子火氣,最終也還是沉聲說道:「撫順關乃是邊塞要地,如無軍情,夜禁之中嚴禁出外。既然趙守備說有人犯夜,那我們就去看看吧!不過少夫人……」
見小北一臉的躍躍欲試,洪濟遠最終還是決定不多說了——大不了回頭見到汪孚林時提醒幾句,又或者給汪道昆寫封信委婉說說,那又不是他兒媳婦!
第五七四章 真正的惡毒
李曄提供給汪孚林這一行人的三個客院,位於他家宅邸的西北角。汪孚林的小院在最裡頭,有一道通向外間一個客院的院門,其餘三面都是圍牆,而這三面中的兩面是院牆,再往外就是街道,所以圍牆相當高,也就只有小北這樣翻牆慣了,又常常備有趁手工具的方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