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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邊,就是這家店!」
無論是正在思量的汪孚林,還是正打算打個盹的羅康,又或者是於文,沒下馬的霍正楊韜,趙管事還有那隨從,全都朝聲音來處看去。見是幾十個人氣勢洶洶,或抄著棍棒,或提著朴刀,直奔不遠處一家店去了。頃刻之間,路上那些行人慌忙四散,就連霍正楊韜等,也被趙管事催著牽馬躲避。就只見這幾十個人直接把那家店給圍了,為首的幾個人衝進去便是一通亂砸,裡頭又是哀嚎又是求饒,可乒桌球乓的聲音愣是沒停止過。
汪孚林看到之前敷衍自己的羅康面色鐵青,牙齒直打顫,便低聲問道:「敢問掌柜的,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還不是訛詐!」羅康從牙縫裡迸出了幾個字,長長吐出一口氣後,終於緩過神來,「這次這麼多糧商運米過來賣,沒想到杭州米價卻跌到谷底,眼看就要蝕了老本,不得已我們才租下這些店面,希望至少能零散賣掉些糧食,可沒想到這些天殺的打行隔三差五來勒索訛詐一回。要是不給,就是這麼一大幫人跑來大鬧一次。人家說你賣的米裡頭摻沙子,你就是告官也沒人理。」
之前只是見了鍾南風一個,趙管事雖然加以解說,但汪孚林到底沒什麼實感,此時此刻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又看到有人被從店裡拖出來拳打腳踢,他方才生出了深深的心悸。眼見得那些或拿棒子,或背米的打手七手八腳從店裡搬出來不少米糧,肩扛手提之後,就這麼一鬨而散,他對於這看似富庶繁華的杭州城,頓時生出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觀感。可冷不丁的,那羅康又冒出來一句話。
「杭州城外湖墅這邊總還算是好的,不至於鬧出人命來,要是在蘇州,這種傢伙自己鬧出人命不算,還會請訟棍賴到別人頭上……」
汪孚林想到趙管事說的那場蘇州大案,心中信了八分。可就在這時候,他只聽一聲響厲的呼哨,不多時又是一陣大呼小叫。詫異的他再次轉頭望去,卻發現這一次是剛剛打砸之後洗劫了那家店的打手們,被另外一群人給逼了回來。儘管兩邊人數相當,可先來的人有搶到的東西負重拖累,而後來的人卻個個輕裝,氣勢正盛。正當兩邊對峙的時候,他猛然聽到了一個叫嚷聲。
「鍾南風,這是我們的地頭,你敢越界?」
「你們的地頭?啊呸!」汪孚林之前才剛剛會過的鐘南風,此時此刻又神氣活現地出現了,只是他換了一身短打,褲腰上別著一把朴刀,頭上白巾包頭,收拾得利落。他一手叉腰,兇巴巴地喝道,「這湖墅從來就沒聽說過真正劃分地盤,誰的胳膊粗,誰的刀棒狠,那就是地盤!你們剛剛打砸搶的,是老子鍾南風放風聲出去要保的店,可你們非得犯了,就別想囫圇出去!弟兄們,抄傢伙,上!」
剛剛才經歷過一番打砸的店門口,此時此刻又是一番群毆景象,汪孚林只覺得目不暇接,看都看不過來。而趙管事已經有些腿肚子打哆嗦了,一把拽住汪孚林的袖子便低聲說道:「小官人,要是那兩幫人打到興起,可不管什麼路人又或者無辜,全都會被牽連進去。更何況咱們剛剛才和那個鐘南風有些瓜葛,被他看到就更麻煩了,趕緊走吧!」
他這麼說,他身邊那個隨從則是嘀咕道:「早知道出來的時候,就該把人全都帶上!」
汪孚林卻只是稍稍生出這個念頭,就立刻壓了下去。別說他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吃後悔藥,就算真的把人都帶出來又怎麼樣?那是程家和許家的家丁,別看精壯,真的要對上這些一天到晚打架鬥毆滋事的傢伙,那只有敗北一個結果,說不得還得拖後腿。倒是他自己出來時沒掛把佩劍,實在有些托大了。不過,這會兒走卻還來得及,他也就聽了趙管事的建議,打算悄然遠離這混戰的雙方。可就在這時候,之前一直不冷不熱的那羅康突然開了口。
「幾位客人,這幫傢伙一打起來就沒個完,提刀去追無關人等的事情也不是沒有,要是不嫌棄,不如在小店這躲一躲?馬匹也可以先牽進來,咱們一塊下了門板,他們總不至於沒事打破門進來!」
那羅康也是想到汪孚林等人一走,自己孤零零守著店,興許那些打到興頭的傢伙會順手牽羊,到時候自己就遭了池魚之殃。此時此刻,見汪孚林猶豫片刻就點了頭,他慌忙移開東西放了人進來,見足有四匹馬,六個人,其中四個人幫他一塊下門板,動作飛快,顯然也是開鋪子這一行的,他就更鬆了一口氣。直到須臾全都封得嚴嚴實實,他頓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滿臉堆笑地上去謝了一聲,卻不想汪孚林正在看那些糧袋裡的糧食。
這一次,他就不像剛剛那樣怠慢了,上前殷勤地問道:「小官人是真心想要?倘若如此,我倒是可以便宜些兒賣。」
「你這一共有多少糧食?」
羅康對汪孚林的這個問題有些納悶,但這也沒什麼好瞞人的,他直接伸出了一個巴掌苦笑說道:「一千石。我特意在那邊礱坊碾好了米用船送過來,這已經快十天了。」
「如果我全都要,你願意出多少。」
如果不是汪孚林說這話時,神情裡頭沒有一絲一毫戲謔,羅康簡直要認為這少年郎是在尋開心。他掃了一眼擠在自家店裡的其他幾人,見之前那個管家模樣的人絲毫沒有開口打岔,他便試探性地問道:「這位小官人家裡是做糧食買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