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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三章 架空和減負
聽到要拆東牆補西牆,姚輝祖有些猶豫,可汪孚林竟然不偏私歙人,他卻不免意外。可當看到汪孚林從袖子裡拿出兩張紙,他接過來拿在手上一看,見是兩個自己從沒見過的古怪表格,其中很直觀地羅列著當初朱元璋還沒登基時,龍鳳甲辰和乙巳這接連兩年各縣夏稅秋糧額度的變化,其中五縣所征米麥都是大幅度增長,唯有歙縣是米麥都有下降,唯獨加了一項絲絹稅,他就明白了過來。
也就是說,歙縣獨派夏稅絲絹也許有些不公,但還沒到那麼不公平的地步,畢竟乙巳改制的時候,每個縣都負擔加重了五成到數倍不止!
「雖說對一個不產絲的歙縣加征絲絹,而不是像徽州府其餘五縣那樣增加米麥,但從數字來看,很有可能是乙巳加稅的緣故。當然具體如何誰也說不清,畢竟,數額實在是大得出人意料。總而言之,只要爭取歙縣減絲絹,而與此同時其餘五縣不多派,府尊離任的時候,肯定能進名宦祠。而趁著首輔大人整飭學政,府尊敦請提學大宗師好好整頓一下徽州一府六縣那些生員,多革退幾個無德無行的訟棍,這同樣也給其餘府縣立了榜樣。」
「至於剛剛說的那筆錢,修繕那些被毀壞的房屋之外,至少還有七八千,府尊可用於撫恤一府六縣老者,又或者給社學添置書籍,或者修路造橋,總而言之,府尊要做什麼福澤六縣的事情,就寬裕多了。」
汪孚林這個送財童子給姚輝祖直接送了一萬多來路清白,可供各處發揮的銀子,姚輝祖自然心情好了不少,再加上給他出了個哪怕不算最好,卻也是矮子裡拔高子,比較合乎情理的主意,在官場混跡多年的他也很清楚確實可行。因此汪孚林走時,他自然親自將其送到了府衙內儀門。只不過汪孚林臨走時對他提的另外一件事,他卻是忍不住犯躊躇。
歙縣令誰當都不要緊,但現在這個薛超絕對不能留!
強龍不壓地頭蛇,薛超雖對於汪孚林這最後流露出的強硬有些小小的嘀咕,但薛超那貪婪無能確實也讓他頗為惱火。更何況,他是張居正的心腹,不是張四維的心腹,張四維的同鄉無能,他有什麼好為其回護的?更何況,汪孚林能夠給他帶來的利益和政績,比小小一個薛超要來得重要得多。就如同薛超想要把帥嘉謨丟出去當替罪羊一樣,他何嘗也不想找個替罪羊丟出去擋災?
此次的亂子鬧得這麼大,余懋學如何用不著他去操心,想來錦衣衛和東廠自己會去編排,至於官面上要負責的人,歙縣、婺源、休寧三個縣的縣令是最好的選擇。但婺源縣令吳琯是有名的四不縣令,強項的好官,婺源的一片亂局也是他安撫彈壓下去的,至少是功大於過。休寧的陳縣令確實昏庸無能,甚至被人軟禁在了府衙里,可終究不像薛超那樣前頭上躥下跳,後頭就半點擔待也沒有,所以申斥罰俸沒問題,奪職就不大妥當了。
用薛超這樣一個之前首倡均平夏稅絲絹的縣令平息五縣民眾之怒,同時平息歙縣鄉宦的不滿,還是很划算的!
歙縣縣衙之中,薛超本來只是氣急暈倒,可聽說了徽州知府姚輝祖竟然讓喻縣丞署理自己的縣令之職,他赫然又驚又怒,立時大罵了劉師爺一頓,這下真的是氣病了。然而,等到幾帖藥吃下去不見好,他又想起劉師爺的時候,叫來親隨一問,這才知道劉師爺已然留下一封書信請辭,不待他同意就飄然而去。而他展開那封信時,只見劉師爺的文風言辭極其生硬,甚至還寫明,日後會把他的教訓轉告其他同仁,引以為戒,這下他才真有些慌了。
要知道,師爺也是有圈子的,如果他那剛愎自用的名聲真的被劉師爺傳出去,誰還肯入他的幕?像他這樣第一任就是地方官的,不可能和那些儲相似的不放出來做地方官,怎麼少得了幕僚幫忙?
「他走幾天了?」見身前那親隨面對自己的問題竟然有些遲疑,薛超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我是問你劉師爺走幾天了?」
「前天走的,說是就此離開徽州……」
「混帳東西,這麼大的事情竟然早不說!」薛超氣得直接劈手砸了床頭小几上的一個茶盞,隨即覺得腦際一陣暈眩,不由得有些疑神疑鬼。他這是在歙縣,縣后街上汪孚林就住著,這個在歙縣足以一手遮天的地頭蛇只要發一句話,他這病還能好嗎?他越想越是悚然,越想越是擔心,到最後便衝著那親隨喝道:「你給我去府衙求見姚府尊,就說我這病來得蹊蹺,懇請府尊不看僧面看佛面,舉薦一位穩妥的大夫給我,我銘感五內!」
見那親隨面色一變,連聲答應之後轉身就要走,薛超突然又叫住了他,改口說道:「不,不要去找姚府尊,去徽寧道衙門找馮觀察!馮觀察現在總該回來了吧?」
得到了那親隨肯定的答覆,薛超立刻趕了人走,繼而往枕頭上一靠,沒多久突然又想起一事,叫了人進來伺候筆墨,提起精神預備寫一封信送給張四維和王崇古。然而,平日文思如泉湧的他眼下提起筆來卻是不知道該寫什麼,每次都只寫了幾個字就不耐煩地將信箋揉成一團往地上一扔,到最後乾脆丟下紙筆在那兒生悶氣。
如若有劉師爺在,怎會需要他帶病親自動手?
然而,他這邊一封信尚未斟酌好,去府城見徽寧道馮觀察的那個親隨卻已經回來了。面對薛超那滿臉期盼的眼神,那親隨只能深深垂下頭,小心翼翼地說道:「馮觀察說,徽州府這些大夫都不是吃白飯的,縣尊不過是氣急攻心的小病,哪裡就看不好?縣尊請的這個大夫,他看過,姚府尊也看過,讓縣尊不要心急。須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