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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乃軒只覺得有聽沒有懂,但他這個人素來豁達,想著橫豎還有更賺錢的生意,他也就不去試圖了解汪孚林究竟葫蘆里賣什麼藥了。說到底,程老爺不在,他就如同籠中鳥得了自由,徹徹底底沒了負擔。可是,當他讓丫頭進來收拾了碗筷,準備拉著汪孚林去林木軒看看生意興隆的光景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說話聲。緊跟著,湘妃竹簾被人高高打起,就只見一個中年婦人攙扶著一位老婦進了屋子。
「祖母,娘!你們怎麼來了!」
見程乃軒一下子跳了起來迎上前去,汪孚林也趕緊起身,想到自己拿到辣椒,甚至來不及回家,就借用人家小廚房倒騰了一出,他不禁有些心虛,可還不等他上前行禮之後好好解釋兩句,來的這兩位便齊齊對他報以和藹親切的笑容。
上一次程乃軒躲藏在松明山村金寶家廢屋被汪孚林發現之後,他兩次跑來程家大宅見程老爺的時候,後一次這婆媳倆曾經鄭重其事地托他幫忙照拂,此時再見,兩人也是客氣有加,寒暄了好一陣子之後,卻拋出了一個讓他愕然的正題。
「三天後,讓我陪程兄去許村,賀許老太公一百零二歲生辰?」
只聽到一個許字,汪孚林就本能地瞥了一眼程乃軒,心裡有一種很不妥當的感覺。果然,他還沒說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程乃軒就立刻炸了。
「我不去!」
然而,一向寵他慣他的祖母許氏,此時此刻卻重重一拄拐杖,沉聲喝道:「人家汪小相公比你還年少兩歲,父母不在,卻擔當起了一家之主的職責,前前後後替家裡遮擋了多少風雨,可你呢?你之前為了這門親事,一再胡鬧,甚至於自污,你知不知道,若是許家因此退親,程家就你這樣一個子嗣,日後你還要讓你爹如何在兩淮商場,歙縣乃至於徽州府立足?」
許老夫人罵過之後,攙扶著她的黃夫人便看著兒子,恨鐵不成鋼地說:「許老太公當年資助過許翰林,而且他和夫人都是朝廷旌表過的,為此今年壽辰,從上至下必定有很多人去賀壽,許翰林人在京城,他家中夫人小姐卻必定會去幫襯。你身為晚輩,本來就該替你爹去走一趟,而汪小相公代汪部院去賀壽探望,這也是應當的。到時候你再讓汪小相公陪你去一趟許家,見上許家小姐一面,省得你這個孽障心心念念覺得人家不好!」
程乃軒看看前所未有嚴厲的祖母,再看看滿臉痛心疾首的母親,最終偷瞥了一眼汪孚林,見其無奈地沖自己點了點頭,他只好耷拉下了腦袋。可在心裡,他也願意去最後證實一下,自己的未婚妻到底是不是當初那個害得自己留下心理陰影的鬼面女子。只要不是,他也不用這樣聞許色變地過日子!
儘管這幾個月來,對歙縣乃至於徽州府的知名人物,汪孚林有了一定程度的認識,但能上徽州府志的,不是科舉有成,就是仕途得意,總之至少得是個舉人,所以,單憑許村許老太公這個描述,汪孚林壓根不知道人家是誰——料想從前那個悶在松明山一心讀死書的汪小秀才,也絕對不會知道。值得慶幸的是,程家人做事周到萬分,竟連他那份禮物也給一併準備好了。他本待拒絕,可聽說是程老爺臨走時的意思,只能領情。
等他從程家回到自家門口,推門時卻發現門虛掩著,進去一看,他就看到,是李師爺和金寶秋楓葉小胖已經回來了。
既然有了李師爺這本活字典,汪孚林自然不吝討教,結果卻被李師爺用猶如看什麼一般的眼神打量了一陣子。
「說你書呆吧,你處理很多事情的時候比那些胥吏差役還精;可說你不書呆吧……你連許村那對瑞侶都不知道。你如今代表鄖陽巡撫汪部院,要是程家不提出讓你陪程公子去拜壽,你萬一真漏掉這樁大事,傳揚出去,人家豈不會說汪部院不敬老?」
說到這裡,李師爺猛然警醒到,不止是汪孚林忽略了這一茬,似乎他自己,也沒有提醒過葉縣尊。
汪孚林頓時啞口無言,他突然發現,自家雖說人手已經很不少了,但還缺一個能夠掌管行程表的管家。畢竟,這些過節過壽等等必要的事情,他怎麼記得住?
第一七六章 還是故鄉好
事實證明,李師爺並沒有猜錯。差點忽略掉許村那位人瑞許老太公壽辰的,並不僅僅只有汪孚林,葉鈞耀這位歙縣令,也確實懵然無知。
後世百歲壽星尚且會受到人們追捧,更不要說如今這人均壽命頂多四五十的大明朝。所以,那對丈夫一百零二歲,妻子一百零四歲的許村瑞侶,不但是整個歙縣乃至於徽州府的榮耀,而且也很符合隆慶皇帝推崇瑞侶的價值觀,故而去年,也就是隆慶三年,朝廷竟是欽賜雙壽承恩坊,對這對百歲夫婦賜官賜封表示嘉獎。正因為如此,此次徽州府從官吏到士紳,頭面人物幾乎都準備了相應的壽禮,親自又或者派出代表前去許村,向那位許老太公拜壽。
葉大炮原本還跳腳於三班六房這麼多人,竟是沒人記得提醒自己,可汪孚林和李師爺一勸解,說是最近事多,大家未必記得過來,他才悻悻放下原打算敲打上下的大棒。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葉明月早已連賀壽的壽禮以及壽麵壽桃都一塊備辦好了,只準備臨到晚上才通知他,這也讓他啞巴了。
葉小胖好動,這次連忙又主動請纓擔當重任,葉大炮本想請李師爺同行多加提點,可一想到自己身邊沒個人幫手,他思來想去,又命人去打探了一番,得知府城縣城不少大戶人家,有些夫人帶著閨秀去拜見許老太公夫人宋氏,他想著女兒行事周到,乾脆讓女兒帶上葉小胖同去,而李師爺留下給自己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