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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口!」
心煩意亂的張居正不想再聽汪孚林繼續說下去了,無法安坐的他隨手把口供丟在了桌子上,站起身在書房中又急又快地來回踱著步子,心中快速思量著。他自然知道,自己絕對沒有那樣的授意,讓錦衣衛派人在汪孚林的府上安設釘子,從明面上看,似乎馮保的嫌疑很大,可他之前回來之後,就和馮保有過一次深談。馮保對汪孚林的評價還算不錯,甚至覺得人比吏科都給事中陳三謨要純粹,而馮保也沒有太大理由去派人監視汪孚林。
畢竟,御史雖說位卑權重,可他明白向馮保表過態,汪孚林是他的人!
那麼,是劉守有自己的主意?劉守有又怎會有這樣的膽子?或者說,汪孚林上次就提起過,小皇帝派田義與其接觸,難不成是……
張居正遽然止步,看向了汪孚林,卻見汪孚林也正看向了自己,隨即上前到書桌旁用手指蘸著茶水寫了幾個字。
「既然人家要潛入我府中,何妨我們也順勢策反一兩個人,反過來潛入對方?」
第八七三章 降伏
當汪孚林從張居正書房中走出來的時候,就只見門口的張嗣修正若有所思看著書房大門,尤其是當看到他時,更是滿臉沒好氣。
他知道剛剛那番對談完全屬於沒頭沒腦,縱使張嗣修親自守著門口,只怕也根本沒聽到什麼,他就衝著這位張二公子笑了笑。
「你還好意思笑?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可你和爹在裡頭賣什麼關子,連我守在外頭,你們也在那打啞謎?」
見張嗣修氣咻咻的,汪孚林便走上前去,笑著在其肩膀上一搭,繼而輕聲說道:「知道得越多,越容易睡不好,我可不願意擾你好夢。進去陪元輔說說話吧,我這就回去了。」
雖說極其痛恨汪孚林這種話說一半就賣關子的行為,但張嗣修想到剛剛張居正在屋子裡突然大發雷霆,猶豫了片刻,還是最終任由汪孚林往外走去,自己匆匆進了書房。見父親一如既往坐在書桌後的太師椅上,臉上看不出喜怒,反而有些說不出的疲憊,他蠕動了一下嘴唇,最終還是走上前去。
「汪世卿走了?」
「是,他囑咐兒子進來陪父親說說話。」
「呵,我今天才算知道,從前說他膽大包天,那都是假的,那些事情固然有些危險,可比起他這次做的事情來,卻又算不了什麼。」
這世上還能找得出第二個敢打錦衣衛百戶和小旗悶棍的御史嗎?他居然還被汪孚林給說動了,給了其一張手書,賦予其權限去籠絡郭寶和陳梁!
張嗣修發現張居正似乎並沒有太生氣,他頓時就安心了,少不得湊趣地附和道:「他是大膽,父親一發火,便是尚書督撫也會噤若寒蟬,他卻居然沒事人似的在您書房中呆了這麼久。」
張居正這才微微一愣,隨即醒悟到汪孚林確實不怎麼怕他。但對於這一點,他並沒有太在意,只是在沉默片刻之後低聲說道:「汪世卿此人行事,確與常人不同,和陳三謨曾士楚這些唯我馬首是瞻的科道相比,他的為人處事,似乎……」
似乎從他張居正的角度著想,甚至要勝過為自己著想?
這最後半截話,張居正沒有說出來,張嗣修自然也無從去猜。
若是汪孚林知道自己竟然得到了張居正這麼高的評價,他一定會深感冤枉。
其實要不是因為萬曆皇帝實在是不大靠得住,一旦面對強大外部壓力,更是誰都可以扔;其實要不是因為他和張四維已經不死不休,兩個之中只能存活一個;其實要不是張居正一直都對他挺好的,張家幾兄弟刨除相府公子的這一層身份,和他也挺處得來……他並不是那麼樂意被人在身上打一個重重的張字標籤。但既然上了同一條船,那麼為了不翻船,他當然不介意為張居正多想一點。
雖說和汪道昆已經「反目」了,日後張居正一死,汪道昆東山再起「收拾忤逆侄兒」的可能性很大,但他不喜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別人身上。
回程路上,汪孚林帶著王思明,來了個金蟬脫殼,讓另外一個扮成自己模樣的人先回了家,他最終回到關押郭寶和陳梁的那家茶館時,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後的事了。
儘管此時早已到了平日自己就寢的時分,但郭寶卻一絲一毫的睡意都沒有,尤其是當汪孚林再次來到他的面前,拿了張條凳坐下,眼睛炯炯地看著他,他更是有些心裡發毛。果然,下一刻,他就從汪孚林口中聽到了一個令他驚駭欲絕的消息。
「我剛剛去張大學士府見過元輔。當然,是帶著你和陳梁的口供去的。」
想到汪孚林剛剛確實離開了很久,但郭寶本能地不願意相信這話,因為他明白這代表著什麼。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強笑道:「汪爺不用使詐嚇我,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您難道還怕我耍什麼花招?」
「使詐?我從前確實用過使詐的伎倆,但今天的事情卻不同。這裡有元輔的手書,你要不要看看?」汪孚林見郭寶登時面色僵硬,他展開手中那張張居正手書的帖子,見郭寶瞪大了眼睛看完其中張居正授權汪孚林查問此事的內容,最終死死盯著那一方張居正的私章。
儘管郭寶在北鎮撫司官居理刑百戶,也常常參與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三司會審,但憑他的官職,還遠遠夠不著張居正這樣的當朝首輔。然而,張居正的私章是怎麼一個形制,他卻是知道的,這卻是劉守有接掌錦衣衛之後,為了以防有人冒用首輔名義,方才讓他們這些實權百戶層級以上的人認過。所以,他仔仔細細端詳許久,最終確定,汪孚林竟不是在誆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