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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何師的傳授。但有些能夠看出深深的何氏劍法痕跡來,有些卻是很新鮮的路數,看得出是何師這些年來劍術有所精進變化的結果。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手腕一翻,之前只不過用出三分的本事,此時此刻驟然使出了七分。
在這樣的凌迫之下,汪孚林的騰挪空間一下子被壓縮到極其有限,整個人也狼狽了起來。若非比試之前呂光午丟了劍過來時,他確定劍刃沒有開鋒,這會兒簡直要狼狽不堪直接投降了。當接下極其刁鑽衝著右脅的一招之後,他突然反身就往前竄去,耳朵卻在極力捕捉身後的腳步,心裡則是默默計算。說時遲那時快,就當那劍尖已經堪堪刺到了自己背心的時候,他看也不看反手刺出去一劍,依稀覺得仿佛扎到了什麼東西,這才慌忙大叫一聲。
「我投降!」
小北正看得呼吸都差點摒止了,差點沒被汪孚林這突然一聲給嚇著,等聽明白他已經認輸了,她看看呂光午抵在汪孚林後背心的劍,心裡卻想起了汪孚林剛剛那舉手反刺出的一劍上。雖說這會兒汪孚林持劍的右手已經垂下了,可剛剛那無聲無息刺出去的一劍分明正中呂光午右肩,再差那麼幾分就是喉嚨了。只看剛剛汪孚林被逼得左支右絀,狼狽逃竄的樣子,誰能想到他最後還藏著這麼一招!
可惜還是輸了……咳咳,她想什麼呢,呂光午那可是抗倭戰場上大放異彩的勇士,汪孚林如果能贏那就是笑話了!
呂光午也信手收劍而立,臉上卻沒有了之前的輕鬆之色,而是鄭重其事地問道:「這最後一招,是何師教給你的?」
汪孚林也是到最後靈機一動,方才使出了何心隱教他的背後劍。然而,何心隱能夠無聲無息地用劍直指他的咽喉,他卻壓根沒那本事蒙蔽呂光午的感官,那一劍刺到哪兒他都不得而知,此時站直身體之後,便有些訕訕地說:「是何先生的壓箱底招數。他說未必能夠次次成功,要的是聽聲辯位,仔細計算,但我畢竟只通皮毛,剛剛實在是在呂公子面前班門弄斧了。」
如果說之前呂光午戲言汪孚林可算是師弟,這只是一個玩笑,那此時此刻他就再也沒有任何懷疑。這一招背後劍,他曾經在當年解桐鄉之圍時,看何心隱殺倭寇時用過,那端的是百試百靈,神乎其神,儘管汪孚林遠遠沒有達到那樣的水準,可何心隱弟子眾多,學到經史學問的不計其數,得傳劍術的卻少之又少,學到這一手背後劍的,他至少還沒聽說過。哪怕汪孚林並未從何心隱那兒學過半點其學問精髓,可至少證明他是何心隱信賴的人!
「好了,是我強邀你比試,太過唐突。既然到了新昌,我便請一個東道,今日午間各位留下來吃頓飯吧。我讓人送個信給大哥,他若是有空,也許能夠同來……」
這一天的午飯,不但呂光午的長兄,曾經當過雲南布政使,南京工部尚書的呂光洵來了,呂光升也同樣來了。儘管呂光午不提小北身世,只說故人之後,可當觥籌交錯之間,說到身死名消,至今尚未正名的胡宗憲,說到如今尚在遭受牢獄之災的徐渭,一時醉酒的醉酒,悲嘆的悲嘆,小北更是被他們這些人引得大哭了一場,汪孚林則是直接被豪放的呂家老二呂光升給灌得酩酊大醉,就連呂光洵亦是破天荒喝醉了。
最後,當喝了一大堆酒卻依舊清醒的柯先生和呂光午一塊安置了幾個醉漢,以及多喝了幾杯而昏昏欲睡的小北,來到了呂光午書房時。柯先生反手掩上門,繼而就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
「呂公子,之前夫山先生在徽州逗留期間,曾經托我捎帶一封信給你。」
第三三零章 遍訪天下豪傑
這樣一個陳述,就是尋常人細細一聽,無疑也是絕對有問題的。
何心隱本來就是居無定所四處遊歷講學的人,別說呂光午住在新昌,又不是在窮鄉僻壤交通不便的地方隱居,就算真是如此,何心隱也大可自己親自來,何必要留一封信給柯先生?何心隱怎麼就能肯定柯先生會到新昌來,這萬一要耽擱很長時間呢?
然而,呂光午是何心隱的親傳弟子,柯先生亦是王學泰州學派的中堅,如果以彼此老師的交情相論,他們是正兒八經的師兄弟。故而,呂光午絲毫沒有質疑柯先生的說法,而是直接點點頭接過了信。等到拆開封口,展開那薄薄的信箋一目十行地掃完內容,他就立刻變了臉色,竟是有些失態地驚呼道:「老師怎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他為何不親自對我說?」
信中內容如何,柯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一貫沒個正經的他這會兒態度卻很鄭重,回憶了一下何心隱那時候的言行舉止,他就不太確定地說道:「何先生臨走時給我這封信,那會兒是這麼說的:你不必特意去新昌,只管隨緣而行,路過那兒替我帶信給長離即可。這不是急事,而是耗日長久的事,一旦長離答應,只怕便要馬不停蹄奔走天下,故而晚一天是一天。我也沒想到,這次跟著孚林他們出來遊玩,他竟然會特地到新昌一行,我就跟來跑腿送信了。」
呂光午字正賓,號四峰,長離這個別號,只有何心隱以及極少的幾個友人才會這麼叫。此時此刻聽柯先生這番描述,他就知道這信中內容對方定然沒有偷窺過,否則絕不會說得這般閒適自如。足足想了好一會兒,他最終還是長嘆一聲道:「適才我還答應了孚林,推薦幾個人給他,沒想到何師這封信上交託之事,竟是和孚林的請求有重合之處,柯兄,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