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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老爺回來了!」
對於葉鈞耀這麼早就趕了回來,蘇夫人有些驚訝。她剛站起身,就只見葉鈞耀氣沖沖地進了屋子,重重摔下門帘就罵道:「氣死我了,就連戶部都在傳孚林的壞話,大司徒也不管一管,孚林可是他老鄉!」
蘇夫人差點沒被葉鈞耀這口氣給逗得笑出聲來。然而,女婿和自己私底下商量,用「自毀前途」的辦法算計幾撥勢力,卻偏偏瞞著葉鈞耀的這件事,她卻不好說出來,免得葉鈞耀性子太急,一旦心裡有打算,在人前就裝不出氣急敗壞的樣子,到時候露了馬腳。
於是,她笑著起身迎了上去,給葉鈞耀脫了烏紗帽圓領衫,遞給一旁的丫頭後,將其按了坐下,又親自接過另一個丫頭送來的茶放到了葉鈞耀面前,這才寬慰道:「不招人嫉是庸才,這話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這不是心裡急嗎?還有少司馬,孚林就是性子急和他吵了一架,他竟然就真的由得孚林搬了出來,那可是他侄兒!要不是因為這事,這幾天怎麼會有人在我面前冷嘲熱諷,甚至還有人暗示我這個戶部郎中也當不了幾天,氣得我成天和人打嘴仗!」
女婿可不是就要藉助你這葉大炮的性子?
蘇夫人心裡這麼想,臉上卻越發柔和,一番軟話說下去,葉鈞耀頓時百鍊鋼化成繞指柔,滿肚子火氣漸漸就消散了開去,夫妻倆的話題不知不覺就轉到了四月的館選。此次參加會試的朝堂高官子弟,張居正之子張嗣修因為欽點榜眼,直接進了翰林院,而呂調陽之子呂興周和王崇古之子王謙都在二甲前列,而諸如汪道昆之弟汪道貫這樣的大臣家子侄在榜,那就不值一提了。但從一般情形來看,這些人能夠通過館選,留為庶吉士的可能性很低。
畢竟天下人又不是都眼瞎了,高官家子弟考中進士也就算了,還想和人搶庶吉士,也就是儲相的名額,不怕犯眾怒?除非是才華驚天動地,人盡皆知,否則想都別想。沒看當初楊廷和為首輔,他那聞名遐邇的才子兒子楊慎中個直接能進翰林院的狀元,都還被很多心懷不滿的言官人詬病?再說,本朝以來,一門三尚書的事情屢見不鮮,可從來沒出過一門兩閣老!畢竟,閣老方才是真正決策把持政務的關鍵人物,長久政出一門,誰都沒法放心。
「仲淹要是能夠考中庶吉士,汪家這才算是真的穩若泰山。可照如今這架勢……難啊。」
葉鈞耀長長嘆了一口氣,想起前兩天來家裡拜訪的同鄉屠隆。要說鄞縣進士,大明開國這麼多年,其數量在整個浙江僅次於餘姚,文採風流,人才濟濟,尤其是嘉靖年間,那會兒范欽、屠大山、張時徹被稱之為東海三司馬,小小一個寧波府鄞縣,竟是出了兩個兵部侍郎,一個兵部尚書。
但屠大山奪職為民,范欽因為朝政為嚴嵩父子把持,辭職不赴兵部侍郎之職,而張時徹也是在南京兵部尚書任上被嚴世蕃排擠而辭職歸鄉,總體來說,就是仕途都屬於戛然而止。
即便這三人退了下來,甬上風流人物,仍舊光耀一時,先是有汪鏜孫任南京工部尚書,如今在朝的傑出人物,則是嘉靖四十一年申時行那一榜的榜眼,禮部侍郎余有丁。而葉鈞耀的同年,以三甲一百三十六名通過館選為庶吉士,散館後留館為翰林院檢討,如今已經不聲不響升了翰林院修撰,甚至躋身為日講官的沈一貫也是後起之秀。
相比這些人,以及出自鄞縣真正名門屠家的屠隆,他葉鈞耀從鄉試開始就一路磕磕絆絆,當年在鄞縣的那些文會詩社上,他也一貫默默無聞,沒人想到他不聲不響就到了京官五品,而且靠的竟不是鄉黨,而是歙黨之力!
看出葉鈞耀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蘇夫人便打岔道:「老爺,禮部余侍郎前兩天命人送了請柬,他家即將迎娶子婦,未來兒媳婦家和沈翰林家有親。你進京已經好幾年了,鄉黨那邊素來都只是面上功夫,節慶隨禮,露個面而已,這次不妨多與人交接交接。」
見葉鈞耀滿臉詫異,隨即眉頭緊皺,顯然對那些從前對他不大熱絡的同鄉同年很不感冒,蘇夫人少不得再苦勸了一番,等到丈夫不情不願地答應會去,而且絕不會半路逃席,她才在心裡暗自舒了一口氣。
鄞縣和餘姚進士太多,但正因為人多,所以各有各的訴求,所謂鄉黨也是要看是否親朋故舊。葉鈞耀從前不受重視,但現在已經是戶部一司之主,很值得別人拉攏了。不說改旗易幟,可一旦能在鄉黨之中建立起一定的地位,那便不但能幫到自己,還能幫到女婿。按照汪孚林的說法,正五品的京官在朝中要再進一步相當困難,那麼不如趁著如今局勢莫測,謀求外放一任知府,又或者蘇松這樣重要的分守道,邁出從五品到四品的堅實一步。
然而,趁著葉鈞耀去沐浴更衣,一個心腹媽媽閃進來之後,卻是貼著蘇夫人的耳朵說道:「夫人,游七把他的那個外室身邊人全部賣了,看樣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一些東西。」
「哦?」蘇夫人忍不住轉了轉右腕的手鐲,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想個辦法,讓李文貴知道,他安的引線要爆了。李文貴為了摁住事情,少不得就要對游七下手了。」
「是。不過,游七軟禁了這個外室之後,去另外那個外室那兒就勤了很多。而且,這幾天他在張府呼朋喚友拉關係,不知道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