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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平日很看不慣傲氣的姚曠,可游七此時聞言心有戚戚然,再加上只覺得這次又是一步走錯,很可能帶累得滿盤皆輸,他也只能含含糊糊答應了一聲。果然,當他帶著姚曠回到張大學士府,見到張居正後將馮保杖責馮邦寧的事情一說,他就立刻察覺到,書房中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凝滯了下來,一種沉重的壓迫感瞬間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再偷看看地上跪著的姚曠時,他就只見人已經俯伏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馮雙林就是馮雙林……」張居正也沒料到馮保竟然這麼果決,再看姚曠這個平日頗為信賴重用的長班時,他就知道馮保做了初一,他要是再寬宥家奴,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於是,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他便沉聲吩咐道:「把姚曠帶下去,家法笞責四十,傷好之後罰去門前灑掃!」
姚曠早就料到自己至少也得挨四十,可這四十下之後還能囫圇完整,和四十下之後被打死又或者半殘,這就是兩回事。而張居正說要罰他門前灑掃,至少這頓打不會比馮邦寧輕,但也不至於重太多,皮糙肉厚的他總比馮邦寧禁打一些,總算是保住了將來。因此,如釋重負的他慌忙連連磕頭,哪敢有半分怨懟。而游七心情複雜地送了姚曠去領家法之後,左思右想,終究還是決定再去外東廠打探一下消息。
然而,特地趕過去的他卻撲了個空,門上直接告訴他,就在剛剛,馮保已經把馮邦寧帶回私宅去了,徐爵亦是隨行。
第七七一章 陰毒
作為二十四監之首,司禮監的大多數太監都在宮外有私宅,安置自己的兄弟子侄,馮保自然也不例外。他執掌批紅大權,又要關心萬曆皇帝的讀書和教導,所以平日裡出宮住在私宅的時間並不多,這裡大多數時候就是他的弟弟馮佑和馮邦寧住著。他的弟弟馮佑如今已經官至都督僉事,而馮邦寧也早已不僅僅是汪孚林兩年前因為過問遼東之事相見時的錦衣衛指揮使,而是一躍成了都指揮同知,和劉守有這位緹帥僅僅只有一級之差。
所以,哪怕看到親生兒子被馮保打得遍體鱗傷送了回來,聽說挨了整整四十杖,馮佑震驚心疼的同時,卻也不敢說半個字。眼看馮保親自把馮邦寧送回了房,卻又令人拿了傷藥繃帶過來,屏退眾人只留下他和徐爵後,竟是親自給馮邦寧上了藥,他隱約察覺兒子這頓打恐怕原因複雜,那就更加謹慎了。
果然,馮保手法嫻熟地敷完藥,這才開口問道:「阿寧,知道今天為什麼打你?」
馮邦寧這會兒已經清醒了許多,雖說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但他還是提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說道:「是孩兒不該招惹張家的人。」
「沒錯,要是打了別人,最多我罰你俸祿,讓你親自登門賠禮,哪怕是負荊請罪,也不用你在眾目睽睽之下挨這麼一頓狠打。可張太岳不一樣,那是當朝首輔,你明知道姚曠是張家的人,卻還依舊管不住自己的手,大庭廣眾之下狠狠用鞭子抽了他一頓,那我也只好大義滅親了,省得別人懷疑我和張太岳之間有什麼齟齬,他們可以趁虛而入。你挨了這一頓,你身邊那幾個跟的人,就交給你爹處置,馮家不養沒見識沒眼色的人!」
「是是是。」馮佑慌忙連聲答應,心中確實恨透了那兩個沒用的廢物,眼見馮保使了個眼色過來,他便趕緊站起身道,「我這就出去行家法!」
等到馮佑匆匆離去,馮保這才看著徐爵問道:「你之前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是因為常常在東廠和錦衣衛走,覺得阿寧這次打了張家人,背後還有什麼名堂不成?」
徐爵沒想到馮保竟然這樣敏銳,登時有些措手不及。可是,當看到本來俯趴在床上的馮邦寧也一下子半支撐起身子,滿臉震驚地看著他,那眼神中赫然有幾分催促和期盼,他就沒有辦法搪塞了。只不過,他也是今天才剛剛聽人稟告了游七的某些舉動,並不能擔保此中就一定有關聯。更何況,馮保剛剛不惜杖責嫡親侄兒,也要維持並彌補和張居正的關係,他更是吃不准一會兒這事如若說出來,會帶來什麼樣的反應和後果。
正當他緊張斟酌的時候,外間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公公,游七求見。」
徐爵沒想到游七才把姚曠帶回張府沒多久,卻又直撲了這裡來,猶豫片刻,就想把事情拖到游七來了之後再說。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馮保卻直截了當地說道:「讓他在外頭等著!」
吩咐了這一句之後,馮保就一字一句地說道:「徐爵,我待你一向不薄,你難不成還有什麼敢瞞著我?」
見馮保竟是把話說得這樣重,徐爵只覺一顆心狠狠顫動了兩下,在那目光瞪視的強大壓力下,他竟是忍不住雙膝一軟跪了下來,當即一五一十將之前從東廠探子那裡得知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因為如今是主少國疑,權臣當政,馮保捏著東廠不肯放,就是為了監察錦衣衛以及包括張居正在內的百官,因此他不大確定,馮保在聽到自己用東廠探子盯游七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可他話音剛落,就只聽砰地一聲,唬了一跳的他抬頭一看,就只見馮邦寧一頭重重磕在了床板上。
「伯父,我今天是喝了不少酒,可今天我墜馬實在是來得離奇!而且,游七從前素來和我走得近,就因為他好幾次都說過張家那個姚曠眼睛長在頭頂上,我今天醉的時候又看到姚曠笑話我,才會那麼火冒三丈。」嘴裡這麼說,馮邦寧卻絲毫不記得自己大醉的時候究竟幹過什麼,只是純粹想找個人出氣而已。姚曠這一回肯定是要倒霉的,可徐爵點出這事情背後恐怕有鬼,他就乾脆直接把游七給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