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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哩!」
第六六一章 熱心臬台,拜見總督
儘管三個字的發音和官話大有區別,勉強要注音的話,大概是雲翁哩,但汪孚林還是聽明白了。
是他的行蹤暴露,別人故意為之,還是純粹湊巧?
汪孚林很好奇地放下了筷子,卻發現凃淵皺了皺眉,卻還在那自顧自繼續吃,而整座小館子卻是從最初的喧鬧吵嚷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當然,各種竊竊私語的聲音卻是少不了的。而他豎起耳朵,悄悄偷聽相鄰桌子上那些食客的對話。雖說人家聲音輕,語速快,但他還是大體聽懂了大意。
「又來了?」
「這館子生意好,除了東西好吃,還不是因為一年前有人在外頭哭天搶地訴冤,沒幾天按察司就行文南海縣衙,把案子給重新審了,還了公道。」
「是啊是啊,最多的時候每天鬧幾回,後來因為按察司狠狠整飭了幾個沒事喊冤的,現在才少了,但每個月三五回總是有的。」
「雖說不是每樁案子都能推翻重來,但大多數都能求個公道。因為這館子太出名了,都不用按察司出面,府衙縣衙常年都有人蹲在這。」
「最初還有差役圍追堵截不讓人上這裡來,可據說是被按察司抓到狠狠捯飭了一頓,後來縣尊府尊都學乖了。聽說按察司里的大人物常常光顧這裡。」
聽到這裡,汪孚林忍不住側頭去看凃淵,卻只見這位一身便裝無人認得的臬台穩坐釣魚台,仿佛絲毫沒聽見那些議論似的,自顧自品嘗美味,至於是不是分心聽外頭那喊冤之後哭訴案情的聲音,那就很難說了。反正他聽下來,外頭那喊冤的婦人無非是哭訴孀居之後,孤兒寡母被族親欺負,侵奪家產那點事。這顛來倒去大概是說了兩三遍,人方才走了,店堂中頓時恢復了起初的喧譁,但一個個食客全都在興奮地猜測此事是否會有轉機,甚至還有人打賭。
汪孚林聽懂了,趙三麻子在陳阿田的解說下也聽明白了怎麼回事,少不得也是眼神古怪地偷看凃淵。凃淵那兩個隨從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自家老爺就是那脾氣,他們誰也不敢多提半個字,只能悶頭苦吃。
就在汪孚林打算拿著剛剛那樁喊冤的事情打趣凃淵幾句的時候,突然就只見跑堂的夥計滿臉歉意領著兩個年輕人過來,卻是因為滿店這麼多食客,就只他們兩人一桌,還有空位,正好這新來的也只有兩位客人,因此想要拼個桌子。然而,兩個年輕人看到汪孚林和凃淵只不過一老一少兩個人,桌子上卻琳琅滿目擺滿了碗碟,三道燒味,三道菜蔬,四個點心,擺鎝滿滿當當,他們就算坐下點菜,只怕桌子上也擺不下,頓時有些尷尬。
其中年少的那個就拽了拽年長那個的袖子,低聲說道:「哥,不如今天還是算了吧?吃這一頓也挺貴的。」
「書院難得放假,說好請你到廣州城中打打牙祭解饞,再到外頭等一會兒就是了。就算之後怎麼樣不好說,節省的那點錢吃這頓飯卻還夠了。」
在整個店堂那麼多人中,汪孚林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熟悉的官話。他原本並不打算答話,反正凃淵說什麼就是什麼,眼下聽了兄弟倆這談話,他不由心中一動,卻笑著也用官話說道:「萍水相逢也是有緣,二位要是不嫌棄已經動過筷子,不妨坐下來一塊享用美食如何?」
凃淵沒想到汪孚林借著自己請客做人情,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可他也聽到了剛剛他們的交談,此時見兩人中那個年方十六七的弟弟流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年長的那人則面露猶豫,他就笑著點頭道:「你們是濂溪書院的吧?既然我這侄兒開口相邀了,你們不妨就坐下,不過添兩雙筷子的事。」
見人家叔侄倆熱情相邀,再加上剛剛看到水牌上的那些菜價並不算便宜,弟弟便又拉了拉哥哥,兄弟倆最終連聲道謝,還是一塊坐了下來。至於夥計仿佛也對這種事司空見慣,笑著去添了兩副碗筷來,隨即就繼續去忙活了。汪孚林饒有興致地邊吃邊問,一如既往地巧妙從兄弟倆口中套著話。
雖說眾人都是初識,凃淵這個老牌子進士早就丟了八股這塊敲門磚,但畢竟學識資歷還在,汪孚林又是走南闖北見識廣闊,而且都是讀書人兄弟倆很快就丟掉了在陌生人面前的侷促。當然,這其中也有汪孚林殷勤勸酒,哄騙他們灌下了好幾碗後勁頗足米酒的緣故。
原來,兩人確實不是廣東人,而是來自湖廣武昌,哥哥叫陳洪昌,弟弟叫陳炳昌。兄弟倆大老遠到廣東濂溪書院求學,至今已經有兩年了。別看兄弟倆大的那個二十歲,小的這個十七歲,卻都是秀才,也算是少年才俊。
凃淵一聽到兩個年輕人都是秀才,當下便長輩意識發作,立刻問道:「濂溪書院可是廣州排名第一的書院,你們今年可準備回鄉參加鄉試?」
「今年我和大哥沒趕上科考,趕回去參加錄遺又或者大收都恐怕來不及,而且湖廣人多,雖比不得南直隸和浙江江西,可遺才試的人還是太多,要很僥倖才能拿到一個名額,就不打算回去了。其實,我們到濂溪書院已經兩年了,過了七月就要搬出號舍,每月的月米也要減半。」說到這裡,陳炳昌有些心情低落,隨即喝了一口米酒,這才低聲說道,「我和大哥說,不如我在廣州城裡找點事情做,或者去各隅社學幫忙,或去哪家店裡寫寫算算,這樣他在濂溪書院也能多讀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