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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得正坐得直,有什麼好怕的,聖人又沒規定過,女人就不能拋頭露面現身人前!」汪二娘一面說一面掃了人群一眼,見他們已經讓出了一條道,讓家丁架著的柳如鈺三人能夠通行,她便大大方方地說道,「我家裡就哥哥一個男丁,一向對姊妹最是體貼愛護。如今他好容易才撿了一條性命,眼下還受了涼在屋子裡將養,我做妹妹的怎能看得下去還有人在門前演這種爛戲!今天我就是打她罵她,這種矯情的賤人活該!」
撂下這話,汪二娘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客棧。葉小胖撓了撓頭,趕緊一溜小跑跟在了後頭。這主角全都退場了,人群方才有了些退散的跡象,但每個人都在津津樂道柳如鈺這位浮香坊頭牌的大敗虧輸,汪二娘的硬氣潑辣。男人們雖也有嘀咕人實在太厲害的,可每個人都不得不承認,自家哥哥都已經被害成那樣了,當妹妹的氣急敗壞親自出來說理,這也很正常。
然而,剛剛張牙虎爪氣勢十足的汪二娘回到客棧,原本繃緊的肩膀卻一下子鬆弛了下來,見小北衝上來一把將自己抱在懷裡,連聲稱讚她太厲害了,她便軟軟地靠在那懷中,好一會兒才低聲呻吟道:「小北姐,那麼多人看著,我竟然真把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罵得好,太好了!我也想去罵兩句呢,可姐姐偏不讓!」小北這才鬆開手,按著汪二娘的肩膀,眉開眼笑地說,「真是好樣的!」
這時候,汪小妹也湊上來叫道:「姐,我剛剛都聽見了,大家都給你叫好呢!」
汪二娘這會兒渾身精氣神全都沒了,見自家人把四周圍給把持住了,客棧裡頭其他閒雜人等都被擋得遠遠的,她剛剛被人圍觀夠了,眼下卻不願意繼續給人瞧,趕緊上前拉著葉明月回自己這些人的跨院。等一進院子,她便急切地問道:「明月姐姐,我剛剛沒說錯你教的話吧?」
「哪裡都是我教的,不是你自己發揮的嗎?好得不能再好了,而且還把人震得一句反駁都說不出來。」葉明月笑著給汪二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才夸道,「只可惜你哥哥沒看見。」
「他從前都不知道看過多少回了。」汪二娘吐了吐舌頭,無所謂地說,「反正我在松明山村那是有名的壞脾氣,才不管人家怎麼說!」
「今天的事到哪都是你有理,怕什麼!」小北附和了一句,見葉明月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她頓時雙掌合十求懇道,「姐,我真的沒事,一碗薑湯灌下去哪都好了,鼻子早就通了。你行行好,別讓我繼續躺在床上!」
外頭這說說笑笑的聲音,屋子裡汪孚林只是裝睡,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得知是汪二娘出去接戰,他先是有些意外和詫異,可仔細想想,這事別人還真是不好做,就算金寶沒有跟著方先生柯先生出門,那也是晚輩,人又太小,幫不上忙。葉明月和小北終究是葉家人,葉小胖就更不消說了,那小胖子能把話說這麼利索才怪。橫豎他又沒準備把汪二娘嫁到杭州來,無所謂流言蜚語。只要回頭他奪權父母成功,別讓他們亂許婚姻就行了。
這一場風波來得快去得快,本就坐馬車在不遠處留意動靜的陳老爺不意想汪孚林做事出人意料就算了,竟然還有個這樣伶牙俐齒戰鬥力強的妹妹,自以為能夠噁心人一把給自己出出氣的一招好棋,竟是變成了臭棋,登時氣得七竅生煙。此時此刻,車門前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老爺,說是那汪公子家裡的兩個先生,帶著兩個學生去杭州城萬松書院拜訪了。」
「這種窮酸破事對我說幹什麼?」陳老爺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可隨即便醒悟過來,立刻一把拉開車簾,惱火地吩咐道,「柳如鈺那些入幕之賓裡頭,就有萬松書院裡頭的人,散布點消息過去,讓他們去窩裡鬥……真是氣死我了,許志國真害人!」
然而,被陳老爺遷怒上的許二老爺,這會兒正鬱悶地在客棧裡頭喝悶酒。一想到昨天汪孚林竟然在自己在場的那條浮香坊上落水,他就只覺得這次自己出門實在是背透了。偏偏這時候,小廝敲開門進來後,卻是恭恭敬敬地說道:「老爺,張公子派人回話說,這幾日應酬太多耽誤了讀書,被姑父史運使責備,只能拂逆您的邀約了。他還說,聽說了汪小官人的事,請許二老爺代為探望……」
「探望什麼,我恨不得再不要看到他!」
許二老爺氣得劈手砸了個茶盞,隨即惱火地抱住了腦袋:「這小子怎麼就陰魂不散,老愛和我作對!我死也不會讓小薇嫁給他的!」
那小廝等到悄悄退出門之後,忍不住嗤之以鼻。九小姐那是頂好不過的人,和汪小官人倒也是絕配,可沒見汪小官人和葉家人更親近?葉縣尊都能放心讓他帶著自家兩位小姐一位少爺來杭州玩,真當岳父的話,可比自家老爺這種冥頑不靈的人好多了!
第三百章 不好惹的小傢伙
西湖南緣萬松山鳳凰嶺的萬松書院,乃是杭州最有名的書院,沒有之一,而且由於陽明先生王守仁曾經在此講過學,這裡也是浙江心學的一塊基地。此地雖不是官府的學宮,但當初將佛寺改為書院的官員乃是時任浙江右參政的周木,故而一切建制都仿造學宮,經年累月不斷擴建,已經是極具規模,還擁有富商大戶捐助的田畝,祭器也同樣齊備。歷來外鄉士子遊學到杭州,就沒有不去萬松書院的,名聲斐然的大儒亦是常常匯集於此講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