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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被他這句話刺激到了,瘋婦一下子再次爆發了起來,那掙扎的力道比之前更大一倍不止。奈何汪孚林的反應比她更加快,直接一下子用了個柔道動作把人摁在地上,不但用膝頭牢牢控制著她,而且用更加犀利刻薄的語氣說:「金寶是個好孩子,沒了親爹,哥哥又卑鄙無恥,他唯一惦記的,大概就是被哥哥賣了的親娘了。可他沒想到,他的親娘比起那個要賣了他的哥哥,也沒好到哪去,大老遠回來,只是為了敗壞自己兒子的名聲!」
「唔……唔!」
汪孚林輕輕伸出手去,嘴裡卻繼續說道:「如果他知道,他和自己這個裝瘋的娘見面的情景,全都被提學大宗師瞧在眼裡,周圍甚至有被買通的人故意罵他詆毀他,敗壞了大宗師原本對他的好感,不知道他會怎麼傷心絕望!」
說時遲那時快,他突然一把拔下堵住瘋婦嘴巴的手絹。
「住口,住口!你是胡說八道,我沒有!」
本來只是聽人轉述了那次事件,汪孚林稍稍有些疑惑,剛剛和金寶在門口說話,他又聽到裡頭動靜,猜測興許是金寶的娘在偷聽,因此一照面他就給了人一個下馬威,旋即把金寶強行帶離,再用言語刺激這個女人,想證實一下人是真瘋還是假瘋,沒想到真的得到了預期的反應。
此時此刻,他絲毫沒有鬆動膝蓋的意思,甚至還冷笑了一聲:「胡說八道?能質疑別人是胡說八道的人,怎麼可能是瘋子?看來,我有必要把人都叫進來,然後告訴金寶他認錯了人,你根本就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只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來人……」
「不要,我求你了,不要!」
不等他提高聲音,他突然聽到瘋婦的嘴裡迸出了幾聲哀求,繼而就感覺到,本來用雙手和膝蓋才能完全控制住的這個女人突然停止了一切掙扎動作。他卻並沒有放鬆,而是就這麼維持之前的姿勢,一字一句地問道:「把話說清楚。怎麼來的徽州府,在碼頭停留了幾天,原本買了你的人在何處,別人又是怎麼對你說的。如果你敢在我面前耍花樣,我立刻就把你送衙門去!橫豎金寶已經很多年沒見你了,只要我找人把證據做全,告訴他真正的親生母親還在嚴州府,你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
瘋婦,不,現在應該說是金寶的母親,那位玉娘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心裡又羞又氣,但更多的卻是深深的恐懼。她並沒有聽過汪孚林的名聲,也不知道兒子的養父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單純別人怎麼說,她就怎麼做。今天她才第一次見汪孚林,可對方分明是比金寶大不了幾歲的少年,做起事來卻偏偏如此老到狠辣。她絲毫不懷疑自己倘若敢耍花招,汪孚林一定會把她送到衙門去!因為就算此時此刻,後背和雙手的壓迫感依舊存在,絲毫沒有減輕過!
「我說……我是九月十六到的徽州府,是和我家老爺一塊來的,他告訴我說,可以把金寶接回去,但前提是我必須演一場戲,必須裝成瘋婦演一場戲。」
說到這裡,婦人生出了深深的羞恥感,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才低聲說道:「我們在碼頭停了四天,我一直都沒下過船,他派了兩個僕婦緊緊看著我,他自己去了外頭,我不知道他見了誰,也不知道他和誰談過,我只知道那天見金寶之前,他回來過,說只要那個田婆帶著金寶出現,我裝瘋撲上去就行了。為了逼真,最好能裝得歇斯底里一點……」
「所以你就險些咬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威脅我說如果敢不聽話,他就把我的兒子帶回家裡去,交給大婦去養……」婦人終於嚎啕大哭了起來,說出來的話也有些斷斷續續,「他只不過是當一個物件似的買了我……他家裡妻妾丫頭全都有,只不過把我當成別宅婦……我已經失去過兒子一次了,不想再失去還只有一歲的另一個兒子……」
聽到這裡,汪孚林漸漸鬆開手和膝蓋,隨即站起身來,稍稍捋了捋前襟的褶皺。他當然知道,金寶的親娘做這種事,也許是不得已的,也許有苦衷,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這個婦人可以早一點吐露出實情,那麼也許事情會解決得更快,而不會拖到現在。倘若不是他這個人心腸並不像別人看起來那麼軟,該撂開手的時候就撂開手不管,也許還真的會被鬧得心煩意亂。
因此,他只是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就揚聲說道:「進來吧。」
此時此刻,地上正抽泣的婦人如遭雷擊。她用雙肘支撐起身體,卻發現大門徐徐被人拉開,竟是之前那兩個民壯架著金寶就在門外。想到汪孚林之前說的,要人把她的兒子帶遠一點,她猛然抬起頭望向汪孚林,得到的卻是一個冷漠的眼神。
「你之前有整整十幾天的功夫,來對親生兒子說明真相,求得他的幫助。可你寧可對你的親生兒子裝瘋裝了這麼多天,卻不想想這麼多天,足夠那個把你當成別宅婦的男人把你的兒子帶走,然後把家人也一塊從嚴州府遷走!一邊是只肯把你當成別宅婦的男人,一邊是你自己的親生兒子,既然你自己選擇了自始至終裝瘋賣傻,幫那個男人算計你的親生兒子,那麼,我只好讓金寶知道,你這個母親到底是怎樣的人。」
「你……你……」
汪孚林沒有理會面色慘白的婦人,徑直走到金寶面前,見其牙齒咯吱咯吱直打架,臉上卻又是茫然,又是傷心,還混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就把手放在了小傢伙的頭上:「之前秋楓的遭遇,你應該很清楚。他的爹娘賣了他,卻並不是因為衣食無著,只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加好一點。而等到以秋楓的名義有人送錢過去時,他們又理所當然地收下,被拆穿了之後卻還貪得無厭,甚至暗示秋楓,繼續往家裡拿錢,根本就不管他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