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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身邊有個精通番語的范斗,但范斗從前也只僥倖進過撫順馬市兩次,裡頭一些交易的情況對他大略介紹過一些,也提過進去要許可,但因為自己身上揣著整整十份張學顏聽給的許可,他壓根沒想到這東西竟然如此金貴,而這些人口中發放許可時苛刻到極點的張學顏就這麼隨隨便便給了他!那可不是一份兩份,而是十份,他怎能不犯嘀咕?他眼下簡直想找份真的許可來對照一下,免得張學顏真巡撫卻給假貨坑了他!
話說回來,剩下那十五道給女真人的敕書,他又該找誰去驗?據說這種東西丟在女真人當中都要引起滅族之戰的!這真的是燙手山芋!
第五六九章 說貪官則貪官到
昨天晚上喝醉酒後道出撫順馬市其中玄機一二的醉漢是瀋陽人,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商人,奈何家中人口少,在軍中沒什麼得力的親戚,辛辛苦苦經商多年,卻不得不為那些軍中將主做嫁衣,故而對於那越來越高的份子錢大為不滿。
而出言提醒汪孚林的年輕人,是出身遼陽的羅世傑,身上還有個秀才的功名,只因為遼東兩百多年來總共才出了七十多個進士,近些年從山東鄉試考出來的舉人數量也同樣屈指可數,故而他自己知道無望仕途,出面打理這些邊貿生意已經有三年了,雖說年輕卻不是菜鳥,看出汪孚林和沈家叔侄那相當典型的讀書人特徵,故而才不吝開口提點。
正因為如此,一大清早上路的時候,汪孚林得知那個醉漢竟是天不亮就走了,其他商人也似乎唯恐別人搶在了前頭,早就走得沒了影,只有羅世傑還未出發,便邀約了同行。和汪沈兩家這一溜十幾人相比,羅世傑算得上輕車簡從,總共只帶著兩個健仆。而汪孚林好奇地一問,很快便得知了答案。
「如今的馬市早已不是單單採買馬匹的官市了,而是什麼都有的民市。女真人那邊除了馬匹之外,還有上好的人參、貂皮、松子、木耳和各種藥材,而他們要的是鐵鏵、耕牛、布匹,估計現在這春夏季節,還需要很多糧食。畢竟王杲一死,建州女真山頭林立,需要囤積這些。」
頓了一頓之後,他又解釋道:「兵器盔甲這些嚴格管制的東西,自然是絕對不允許交易的,女真人自己雖有鐵匠,但就那麼一回事,往常那些年寇邊的時候也擄掠回去不少遼東的匠人,所以也會自己打造這些東西,正因為如此,那些農具之類的東西,他們就都到馬市上來買,買回去除卻可以耕田,有的改造改造,也可以當成兵器來用,部族征戰用得著。至於耕牛,他們往往每次一買就是十幾頭,所以在遼東養牛比養馬合算,畢竟馬匹可以從女真那兒買,小馬駒一石米兩匹布就可以到手……」
這位遼陽羅氏子弟滔滔不絕,汪孚林也樂得聽他叨叨。畢竟,相較於去過撫順馬市次數有限的范斗,他的經驗不管怎麼說都豐富很多。說起有一次,有人用三頭上好的耕牛就換了滿滿兩箱子的貂皮,他更是嘖嘖說道:「那可都是好皮子,而且貂皮又輕又暖,送到京師做成大氅又或者小襖之類的衣裳,一轉手就是幾十倍的利!只不過,出撫順關的時候,少不了要孝敬上頭的守備和把總大半箱子。」
這些邊將真是好大的胃口!
汪孚林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問道:「那羅兄可知道,撫順馬市中大約多少人是有許可的?」
「有許可的因為來之不易,都是天天紮根撫順馬市,人也住在關城裡,有什麼好東西就先吃下,然後再賣給我們這些人,大約他們是三分之一,我們占三分之二。這些不但從遼東巡撫那兒得到了許可,又是和撫順關城裡的守將有硬關係的,別人得罪不起。」
羅世傑頓了一頓,這才苦笑道:「本來遼陽羅氏是有一張許可的,約定各房輪流掌管,誰知道卻因為一房貪婪想要獨占,大家官司打了七八年,張部院到任之後,一句家風不正,又查問了許可的年限,打官司打得如火如荼的各房長輩這才發現早已經過了期,沒有及時到巡撫衙門去續辦,這下可好,張部院一句話就給革了。家中長輩們為此好幾個氣得病的病,死的死,所以我這樣的族中青壯就輪流來撫順馬市,以免家業就此傾頹。」
沈有容對交淺言深,為人直爽的羅世傑很有好感,也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也是這性子,竟是上去安慰起了他。而沈懋學則是用微妙的目光看了一眼汪孚林,見其也正苦笑看著自己,他頓時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汪孚林身上那一堆東西時的大驚失色。雖說很高興汪孚林對自己的信賴,可如果按照羅世傑這說法,十張許可外加女真那邊的十五道敕書,那放出去可是足夠打仗的!
而讓他印象更深刻的是,昨夜交底之後,汪孚林對他做出的表態:「女真那十五道敕書能不散出去就不散出去,到時候最好完璧歸趙,直接還給張部院。至於十張許可,我的意思是動用得越少越好。」
他非常贊同汪孚林這份判斷,雖說是張學顏給的,可這並不是毫無代價,能不用就不用是最好!
撫順城到撫順關只有不到四十里路,快馬疾馳只要半日可達,剛剛這一說話給耽誤了,此刻羅世傑就打算快馬加鞭。他正要上前提醒眾人的時候,突然只見汪孚林策馬靠了過來,而沈懋學則是占據了他的另一邊,四周圍汪沈兩家人散了開來,那種架勢讓他登時心中一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