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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已經幫你到這份上了,要是你不領情,不自己出面去了結這些烏七八糟的事,那我就依律判罰,到時候你別怪我心狠手辣!
「今時是今時,往日是往日!」葉鈞耀已經不是最初的菜鳥縣尊,此刻對齊齊叫囂的祖制,他顯得很淡定,一拍驚堂木就沉聲說道,「照你們的說法,這些年在江南推行的均徭里甲也好,一條鞭也好,難道全都是違反祖制?嗯,誰若是如此認為,那就站出來給本縣看看!」
此話一出,下頭暫時鴉雀無聲。要知道,均徭在前,一條鞭在後,從嘉靖年間開始在浙江和南直隸小規模試行,而後推行到福建、江西、廣東、廣西,現如今浙江幾乎全面推行,南直隸這邊雖有海瑞領銜,可一直步履維艱,至今尚未深入到徽州府。雖說朝野對此頗有非議,可作為區區里長的升斗小民站出來說這是違反祖制,誰那麼大膽子?
面對這一幕,葉大縣尊很滿意。他瞥了一眼藏在書案下頭左手上那幾張紙片——這就是昨夜他和汪孚林吳司吏以及劉會商議到深夜之後,集思廣益預備的各種小抄,上頭記述著各種突發情況應對方案,其中祖制這一條就是早在預料之中的。接下來,他對廣大里長擺事實講道理,說明了這些年各地對於祖制的種種變通,強調了這是沿襲和發揚,而不是違反,好容易說完這些,他口乾舌燥後喝了口水,覺得有些累了,這才掃了一眼劉會。
「戶房劉司吏,你代本縣給各位里長講一講,各里收各里的宗旨。」
汪孚林知道葉大炮是大炮放得有點累了,這才讓劉會代勞,索性自己也順帶靠著門休息一下。雖說這地方寬敞得能放下一張椅子,可畢竟影響不太好,他又不是擔著個師爺名頭的李師爺。
劉會倒不比葉縣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直截了當地說道:「各里收各里,第一年裡長先收,其後每年從各里中不分里長甲首,揀選十戶人丁以及田畝全都居前者為小糧長,十年一輪,管收本里之糧。然後,匯總由各區大糧長解送上京。而所有當年未曾輪值的本里人戶,則各自出幫貼銀子,以供小糧長收糧,以及大糧長路上所用。每里總共就一百一十戶,徵收不累,且本里全都是熟人,比大糧長奔波一區徵收,要簡便許多。」
全里一塊幫貼?
里長們頓時面面相覷,不少人的眼神中,全都閃爍著意動的光芒。這若是幫貼多少全都掌握在自家手裡,倒不用像從前那樣被那些大糧長占便宜!
不等下頭裡長們提出同意或不同意的意見,劉會又繼續說道:「為防出現之前征輸庫收糧,糧長私置大等,加收銀兩的弊政,屆時會官府會下發官等,懸於歙縣各大城門,讓解納銀兩的百姓復秤。而若是手頭沒有銀兩可供完稅的百姓,縣尊已經與本縣出資設義店收納糧食的各家大戶商定,於夏稅秋糧期間,由義店根據當時收糧時價浮漲一分銀子,收取相當於完稅銀兩的糧食。若是里長一次性收齊所有應交稅糧,到義店出賣,則每石浮漲一分半銀子。而每區大糧長,則給予該糧區所有貼役銀的三分之一作為解運上京的路費,以示優撫。」
此話一出,眼見下頭再次譁然一片,葉鈞耀方才重重咳嗽了幾聲,發現這些里長絲毫沒有安靜的趨勢,他不得不重重又拍了兩下驚堂木。
「本縣知道,里長之役本就繁重,從前也有催科收稅之責,但從來沒有過明路。如今驟然各里收各里,難免會心存顧慮。本縣的宗旨是,各里賦役均平,貧者富者各司其職,不至於每次僉派糧長的時候,一個個都只會推三阻四。之前歙縣一眾鄉宦大戶共同出資成立義店,這是一心為本縣鄉民謀福利,本縣感動之至,再加上有感於當初征輸庫第一天收稅就鬧出了民戶糧長廝打,故而才一力推出各里收各里之政……」
接下來,葉大炮再度施展出了招牌的話術,汪孚林掏了掏耳朵,卻知道所謂貧者富者各司其職,只不過是一個口號。真正的大戶那是沒人敢去觸及的,能夠做到的公平,也只不過是相對公平,而且很可能只在葉鈞耀這一任有效。可那又如何?在張居正還沒當權,尚未滿天下清查田畝的情況下,徽州府根本就沒法推行一條鞭,那樣只會更不公平。他要的只是把糧長之權直接下放,讓里長成為變相的小糧長,同時用適當提高糧價的辦法,給他們一點甜頭,減輕賠補的壓力。
說到底,葉縣尊刷政績,他替自己以及一系列盟友刷聲望的同時努力賺錢,僅此而已。
由於竦川汪氏正深陷各種官司的噁心泥潭暫時脫不開身,因此今天無人攪局。里長們就算本來有牢騷的,也少不得細細思量這其中的好處。畢竟,本來他們也是帶著鄉民繳納稅糧以及銀錢給糧長,有時候還得受盤剝,可現如今風險和好處並存,這就值得去試一試了。於是,當早堂散了之後,一眾里長行禮後魚貫退出縣衙之後,相熟不相熟的不免全都聚到了一塊。
至於自感現如今越來越有權威的葉大炮,從角門退堂時,連唇上那抹小鬍子都翹了起來。
「若真能解決今年秋糧的問題,本縣就高枕無憂了!」
「原本十五區糧長的舊制,只要收買幾個大糧長,就能讓整個歙縣的完稅都受到很大影響,現如今別人要是再要有小動作,少說也得收買幾十個里長。」汪孚林一語道破真正的玄機,見葉大炮心領神會,他就笑眯眯地說,「雖說還沒到慶功的時候,但縣尊可以定兩桌席面慶祝慶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