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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娘見張甲徵猛地這般警惕的態度,又想到另外兩人溜出去時,一副成人之美的竊笑模樣,她不由得下定了決心,當下就這樣膝行往後退了兩步,隨即俯首深深拜倒在了地上:「張二公子,奴家沒有別的意思,只想求張二公子幫奴家討一個公道,奴家願意下輩子結草銜環報答恩情!」
張甲徵沒想到竟然會從對方口中聽到這樣一個請求,登時愣在了那兒,可偏偏就在這時候,外頭的幔帳猛然被人拉開,嚇了一跳的他本還以為是遇到了找茬的,可再定睛一看卻發現是自己的兩個同伴匆匆回來。
「出事了,汪孚林那傢伙不知道怎的,突然到你大哥去的一個文會去鬧事,據說當眾羞辱了你大哥!」
聽到這麼個消息,張甲徵登時眉頭倒豎,猛地一砸酒杯就站起身來:「他好大的膽子!」
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攪和,他已經沒心思再聽什麼曲子,會什麼佳人了,直接氣沖沖地就往外走。可正當他要撩開幔帳出去時,只聽得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二公子,我之前所求之事,就是和你們說的那人有關!」
咦?
張甲徵一下子就站住了。他回過頭來滿臉驚疑地瞅了一眼秦三娘,見她已經挪到了面朝自己的那一面,竟是又再次深深拜叩於地,他想了一想後衝著兩個報信的狐朋狗友使了個眼色,等到他們知情識趣地出去守著,他方才踱了回來,又在主位坐下,壓低了嗓音吩咐道:「你說。」
「奴家告的,就是那負心薄倖,翻臉無情,騙我錢財的汪孚林!」
這一次,原本還想再喝杯酒消化一下剛剛關於大哥那個消息的張甲徵一個忍不住,竟是一口酒完全噴了出來。他愕然看著秦三娘,隨即眼睛漸漸大亮,立刻追問道:「你說的汪孚林,就是去年三甲傳臚的汪孚林,就是近日鬧出那場絕大風波的汪孚林?」
「就是他!」
「你確定真的是他?」
「不錯,請張二公子替我做主!」
「好!」張甲徵興奮地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儘管又拂落了幾樣酒具,但他根本顧不得這許多,只顧著高興了。他霍然起身,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好,你給我聽著,你要討公道,我給你機會。過兩天我就帶你去汪家,你只要到時候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說出來,那我保管你能得到公道,而奸人自有應得下場!」他本待再追問細節,可就只見秦三娘抬起頭來滿面狂喜,繼而砰砰砰連磕了好幾個響頭,繼而就伏在那裡喜極而泣。
儘管他已經沒多少懷疑,但出于謹慎考慮,還是出去請同來的另兩人去找老鴇問個明白,等兩人回來轉述了鴇母閔媽媽那添油加醋的話,他頓時更加確信無疑,當下就差沒高唱天助我也了。於是,他也無心再尋花問柳,匆匆約好了明日派人來接秦三娘的時間之後,就立刻回了家。得知大哥一回來就被父親叫了過去,他趕緊直接去了書房,一進院門就發現張泰徵失魂落魄地從裡頭出來。
「大哥!」見張泰徵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張甲徵上去迎了人,又瞅了書房一眼,最終選擇並肩和人往外走,嘴裡低聲說道,「那汪孚林既是連臉都不要了,咱們也不能放過他。過兩天,我陪你上門把這過節討回來!」
第六一五章 張居正的態度
張泰徵楊俊彥等人參加的這一場文會,並不是蒲州士子的集會,而是囊括了不少寓居京師的讀書人,其中很多都是官宦子弟,天南地北全都有。也正因為如此,發現汪孚林針對的只是那一小撮人,其他人詩文得到了讚揚,又免費看了熱鬧,再加上汪孚林怒砸十首詩,每一首都可圈可點,他們臉上驚訝,心中揣摩,散去之後不免都免費做了一次推廣人。所以,張四維得到消息的時候,那邊已經散了,各種風聲迅速在整個京師流傳了起來。
而譚綸這位兵部尚書在兵部衙門,則是仿佛無巧不巧地做了另外一件事。因為汪道昆這幾日告病在家,他重新坐堂理事,親自給汪孚林取了世卿這個表字的他當著兵部幾個司官的面,閒話家常一般把之前汪孚林在文華殿中和余懋學唇槍舌劍的事給說了。
那一次在場的人除卻閣老尚書左都御史這一級的大佬,就是余懋學等科道言官,余懋學之外的其他那幾個言官都給治罪貶出了京,其他人頂多也就是對心腹親友提一提,而馮保又約束了知情的閹宦,所以具體細節竟是很多人都不知道。
眼下,譚綸開了這麼一個口子,幾個兵部司官也都品出了滋味,一出正堂就立刻去四散傳播了。於是,此等事飛也似的在千步廊左右的那些京官衙門中一傳十,十傳百,更有那些和自家尚書私交不錯的去私底下求證。儘管並不是每個尚書都待見汪孚林,可問題是那一天的情形看下來,誰都能明白言官們不過借著炮轟汪孚林來彈劾張居正,於是哪怕就連當初私底下得到過彈劾首輔風聲的尚書老大人,汪孚林和余懋學那一段無關緊要的既然沒什麼不能說的,他們忖度繼續藏著掖著著實沒必要,乾脆也就一股腦兒講了個明白。
如此來來回回一傳,當汪孚林的奏疏輾轉送進內閣的時候,連帶滿京城剛剛開始風傳的汪孚林上門找茬之事就一併開始迅速發酵。呂調陽這個次輔想到張四維今天正好休沐回家,他原本對張居正一力援引入朝的這位末相就沒那麼待見,此時此刻便乾脆站起身出了自己的直房到張居正那兒,把這個燙手山芋送了出去,自己打定主意絕不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