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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最初覺得不可思議之後,李如松立刻急匆匆命心腹前去整備家丁,而後又速召瀋陽守備,又命人去通知平虜堡的瀋陽游擊,進而直報協守遼陽副總兵曹簋進入戰備的時候,他卻意識到了,覺昌安恐怕已經明白了他父子的某些用意,因此趁著這次出事的機會,打算不顧血緣親情斬草除根,然後到時候只要抓住一個什麼理由,他們父子總不能因為人家祖孫相殘而真的對一心輸誠的覺昌安如何。
大概覺昌安根本沒想到,會被十五歲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孫子豁出命來拉了陪葬!
可即便想通了這個,他不禁頭痛回去如何向父親李成梁交待,但更擔心的還是撫順關即將面臨的危局。儘管覺昌安所部在建州女真諸部當中絕對算不上很強勢,可萬一真的因此而舉哀兵,那撫順關要立刻增兵不說,其他各處也要立刻做好準備!
撫順馬市的交易剛剛結束,明軍便開始照例清場。從表面上看來,這仿佛和從前三日一市的慣例沒有任何不同,官軍照樣會動不動索賄,又或者罵罵咧咧,抱怨連天。可是,站在撫順關城東門,也就是馬市西門上方高高的城牆上,看著底下的商人陸續進城,看著那些女真人陸續從馬市東門離去的幾個人,卻全都是捏了一把汗。
事情發生得突然,粗略估計,今天逗留在撫順馬市的交易者,約摸能有五六百,萬一消息沒能封鎖住而散布開來,從而在撫順馬市引起騷亂,縱使最終官軍將其完全撲滅,損失倒在其次,可只要被人逃出去,那整個建州女真一定會動亂連場,乃至於南關海西女真哈達部,北關海西女真葉赫部,全都會受到相應的震動,那時候就真的是莫大的動盪了!
汪孚林和沈懋學沒有和守將們站在一起,而是單獨站在城牆角落。之前發生的那一幕,汪孚林是存心過去看看情況的,所以被卷了進去,沈懋學卻正好錯過。可眼下不管是誰,全都沒去想已經發生的事會如何收拾善後,全都在那擔心沈有容那一行人的安危。
沈懋學更是有些神經質地喃喃自語道:「士弘從小就是個犟脾氣,人家三字經讀就讀了,偏偏他卻話最多,喜歡東問西問,後來又喜歡看三國,最是羨慕那些上陣拼殺的大將,對科舉卻沒什麼那興趣。」
「沈家這麼多年來,作為一方縉紳,從來都是務實地讀書科舉,他這性子不知道讓爹和大哥傷了多少腦筋,可就因為我一念之差,讓他能夠得償心愿學武,讀兵法,這次又藉口陪我上京趕考跟了出來,我這次落榜,說是想遊歷九邊,其實不過是為了散心,他卻沿途記這個畫那個,那模樣就仿佛真的想將來做個躍馬橫刀的大將……那時候看到他把頭髮給剃了的時候,我簡直想狠狠揍他一頓,哪有這樣胡鬧的!」
「沈兄……」
「和你沒關係,是我忘了他的脾氣,帶了他出來卻沒看好他。」沈懋學的臉色有些蒼白,甚至連嘴唇都不見多少血色,「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和李家那些家丁廝混在一起,學女真人那些方言,打聽女真人的習俗,也打聽過被擄掠的遼東軍民在女真會怎麼樣……要不是什麼都清楚,他也不至於那麼毅然決然就一定要去。大牛和阿虎都是沈家的世仆,一個是士弘的奶哥哥,一個是我乳娘的小兒子。真要出什麼事,我回去何止對不起我大哥一個?」
汪孚林被沈懋學這麼一說,心情就更加沉重了:「李二龍和趙三麻,都是我之前考鄉試的時候在南京認識的,從前在胡梅林胡部堂那兒當過兵,打過倭寇,雖說不如戚家軍那樣戰無不勝威名赫赫,卻也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好男兒,而後被遣散,朝廷就不管他們了,他們也沒過上什麼富足的日子,我許諾讓他們能夠不用去趕車抬轎過後半生,把鏢局開到了南京,他們這才跟了我。要是他們不能完完好好地回來,我怕是這輩子都不敢去南京了。鍾南風那些兄弟,在杭州把鏢局經營得紅紅火火,走上了正路,一直都惦記著他們的把頭,要是人不能回來,我真不知道該在呢麼向他們交代。」
汪孚林說到這裡,一樣苦笑不已,隨即又扭頭看向了那邊正在交談的趙德銘和李曄:「而且,算一算我到了這撫順關後,前前後後折騰出多少事?此次之後,恐怕我就要被列為遼東最不受歡迎的人士了。」
饒是沈懋學心情鬱結,此時仍是不由自主被逗笑了。兩人回首望向西面,就只見一輪紅日緩緩落下,黑夜眼看就要來臨了。
「明天就是第九天了。」汪孚林低聲念叨了一句,雙手緊緊交握在了一起,看著天邊漸漸躍升起的那顆星星,「只希望老天爺開點眼,吉人自有天相。」
第五八八章 出人意料的伏殺
作為常常往來於撫順馬市,靠著敕書低買高賣,狠狠賺了一大票的名人,覺昌安無論在遼東還是在建州女真,都頗有點名氣。可不少實力雄厚的女真族酋提到這個人時,全都會輕蔑地吐上一口唾沫。
「就是那個自己沒實力,就四處娶媳婦嫁女兒嫁孫女,然後求爺爺告奶奶聯姻,花大價錢借了親家兵馬,和仇敵打仗的那個老傢伙?那時候棟鄂部是大敗了,可這個自稱寧古塔貝勒的可沒少付出代價,不得已才被王杲拉攏了過去,跟著一邊殺遼東的人,一邊抱李成梁的大腿,怪不得王杲死了他都沒死,這老傢伙臉皮比牛皮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