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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來了,但卻只得一個。聽說是在水路上遇到了幾個水匪,幾個人被搶得精光,差點兒連衣服都給剝了,因此就一個人過來,其餘人狼狽逃回寧波府去報了官。」隨著這話,葉明月出了裡屋,先是對汪孚林頷首算是打了招呼,這才繼續說道,「誰讓他們一條畫舫過來,竟然還在船上叫了歌姬吹拉彈唱,誰不把他們當成肥羊?葉家的臉都要被他們給丟盡了!」
汪孚林剛到杭州就見識了一場打行引起的鬧劇,現如今又聽到有水匪在杭州到寧波那條山陰水道上出沒,他簡直有些犯嘀咕——這還算是太平年頭嗎?
「這東南真的就這麼亂?那夫人和二位小姐打算怎麼回去?」
「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不是那麼招搖,哪裡就那麼容易被人盯上?再說還有我呢!我不但能打,也會鳧水,回頭誰敢在水下鑿穿,就別想活著回去!」
隨著這話,本來還貓在裡屋的小北終於出來了。白天那身男裝早就換了下來,這會兒她穿著和葉明月一樣顏色的翡翠色衣裙,可同樣的裝束,葉明月穿在身上顯得淡雅如仙,她卻鮮亮跳脫,這會兒她更是心直口快地抱怨道:「還有娘說的那個孤身趕到杭州的傢伙,他根本就不是來接我們的,是打算去爹那兒打秋風的!說什麼毛遂自薦當師爺,必定能夠讓歙縣大治,就他那點本事,連李師爺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李師爺都沒誇過這個口!」
汪孚林也沒誇過這個口,可還不是讓爹名聲大漲?
敢情還有人和自己搶飯碗?
心中好笑的汪孚林想了想,覺得如今的歙縣沒什麼大事,該實行的都實行了,多一個跳樑小丑也無所謂,光是三班六房那些傢伙,就足夠一個雄心勃勃的師爺喝一壺了,更不要說葉縣尊還未必會接納,他也就不做評述。果然,小北很快就被葉明月拖了回去,繼續抄她的詩經。而他則是先告退了出來,雖說熟不拘禮,可總也得有個度,不好在人家女眷房裡停留太久。
可才回到自己那個小跨院,他就發現這時分竟然幾間屋子裡都還亮著燈。仿佛是聽到了腳步聲,他都還沒走到自己屋子門口,好幾處房門就都打開了。出來的不止有吳興才和張興哲這兩個休寧糧商,還有小夥計於文。反倒是陪著他吃苦受累的霍正和楊韜,這會兒屋子裡一片漆黑,想是吃飽喝足之後趕緊補覺休息去了。那三人快步上前來,還沒等得及說話,堂屋大門就打開了,出來的卻是阿衡。
「小官人!」一句稱呼出口之後,阿衡就閃身攔在了汪孚林身後,頂住了那些人的視線,「小官人都忙一天一夜了,有什麼要緊話不能明天說?」
好丫頭,好樣的!
汪孚林這會兒真的不想再思量任何事情,心裡暗贊了一聲,趁著阿衡攔人的當口就立刻溜進了屋子。堂屋一共三開間,卻沒有隔斷,只是拿屏風分別隔開。此刻,在東邊的屏風後,發現浴桶中涼水已經倒上了,乾淨的換洗衣裳擺在一旁衣架子上,熱水正頓在一旁的小火爐上,他試了試溫度就直接把熱水倒了進去,等差不多了就扒了衣裳痛痛快快跳將進去,整個人泡在了熱水中,須臾,身上的疲憊和辛勞仿佛全都一點一滴被擠了出來。
雖說外間還有吳興才和張興哲說話的聲音,而阿衡則是仿佛恢復了沉默寡言的本性,一聲不吭,可愣是沒人能進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間的僵持方才告一段落,就只聽大門被關了個嚴嚴實實,緊跟著外間就傳來了阿衡的聲音:「小官人可要擦背?一會還要倒水嗎?」
「不用,你去睡吧!」
汪孚林的這一句回答之後,阿衡心中大定,答應一聲就自己去西邊靠牆那邊地鋪睡了。她雖是簽了終身賣身契的,可汪孚林早就允諾過她,日後自己想嫁誰嫁誰,只要到家裡繼續幫傭就行了,沉默卻很有分寸的她當然知道這會兒該怎麼做。睡下不多久,她就聽到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汪孚林穿了衣服出來,隨著一個難以抑制的呵欠聲,嘎吱嘎吱的上床聲,人仿佛就這麼直接睡下了,她不禁心安下來,須臾就合眼睡著了。
這一覺如果沒人打擾,汪孚林至少能夠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奈何這是在杭州,而且是在剛剛鬧出一起大案子的杭州,他又不是無關人等,因此哪怕吳興才和張興哲昨晚在阿衡面前碰了個軟釘子,這一大早還是有人來敲門。敲門的乃是客棧的掌柜,當看到阿衡面色不善打開門時,他不得不打躬作揖道:「姑娘,絕非小店驚擾客人,實在是府衙快班的劉捕頭一大早就在小店門口候著。」
「劉捕頭明說了是等的我家小官人?」
聽到阿衡這般口氣,那掌柜想到這賃下兩個小跨院的也是官員家眷,趕緊口氣更加恭敬了些:「劉捕頭明說了是等小官人。他已經等了一個時辰,說是鄔部院回來了,凃府尊半夜就被請進了察院,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是黃推官讓劉捕頭來找小官人。」
所謂的察院,當然並不是南京都察院又或者京城都察院。因為巡撫一般都會掛個副都御史又或者僉都御史的頭銜,所以巡撫的駐地沒有巡撫衙門,而是全都住在供御史巡查時停留的察院內。
阿衡出身貧寒,當然不知道這些細節,一聽到是府衙推官召見,頓時再不敢拖延,慌忙就準備向裡頭通報。可這時候,她就只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繼而就是汪孚林有些懶洋洋的聲音:「阿衡,找一套衣服出來給我。還有那位掌柜,出去說一聲,我一會就到。對了,給我準備吃的,總不能讓我餓著肚子去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