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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就在這時候,外間有人敲門道:「耿大人,焦山長,外間有士子帶婦人進書院,和人爭吵了起來。」
耿定向這個人,心學是一張皮,理學卻是里子,驟然聽到這話,他登時臉色猛地一沉,竟是有些怒不可遏。然而,焦竑為人卻要開明得多,連忙在旁邊說道:「老師,崇正書院也常有士子家眷前來尋親,畢竟事涉人倫,從來都不禁女子出入,所以……」
「哼,我卻要看看,如今乃是鄉試剛剛結束,是不是有某些得意忘形的人擁妓出遊,甚至把崇正書院這樣讀聖賢書的地方當成了某些藏污納垢的地方!」
見耿定向竟是氣咻咻徑直往外去了,焦竑先是一愣,隨即連忙快步追了上去,卻不忘叫上那剛剛來報信的書童。然而,那書童也並不知道具體經過,等到他們來到那圍著不少人的地方,就只見最中央傳來了一個尖厲的聲音。
「今科南直隸鄉試,結果算不算數還未必可知!」
第四七一章 君子先動口再動手!
邀約了徐家父子同游崇正書院,再加上小北也想看看耿定向創建的這座著名學府,汪孚林一大早就接了徐思誠和徐光啟過來,雇了兩輛車行到山腳下,然後開始登山。這裡在城西隅,其實不過是百米左右的丘陵山崗,相傳在唐以前長江曾經直逼山下,最是拒敵要塞之處,但如今長江水早已西退,昔日雄景不再,但山上仍然散落著如清涼寺這般的眾多古蹟。不過,汪孚林一行人都是衝著崇正書院來的,其餘地方一概不去,徑直進了崇正書院山門。
大約是因為今日剛剛重開山門的關係,而且並非講學之日,書院中並沒有太多的人。包括汪孚林在內,今天同行的每一個人都是頭一次來,徐思誠是懷著一種踏入象牙塔的激動,徐光啟是純粹的好奇,小北是帶著幾分對當年歸葬過父親靈柩長輩的敬意,只有汪孚林是純粹的無心閒逛。
儘管他也算是大半個王氏泰州學派的弟子,但他是個俗人而非雅人,心學說深刻一點那就是某種哲學,他能夠理解體味一點皮毛,再深入就興趣不大了。所以,他反而是心情最輕鬆的一個,純當今天是在遊覽風景名勝。
好在崇正書院中也沒那麼多破規矩,一路看到他們的書生士子,有的會笑著問兩句打個招呼,有的則自顧自拿著書卷不理人,至於灑掃照料花草樹木的僕役等等,也都很自覺地不打擾他們這樣的參觀者。然而,崇正書院終究並非占地極其廣闊,小半個時辰後,能夠進去的建築他們都進去瞻仰過了,不能進去的也在外看夠了,徐思誠終於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麼多年了,終於來南京參加過一次鄉試,終於來過一次崇正書院,於願足矣!」
「喲,徐兄你這要求可真夠低的。不過也是,中了秀才之後這多年也就夠格參加過一次鄉試,來過一次南京,也是該回去了!」
聽到背後傳來了這等刻薄的話,徐思誠不禁氣得直發抖。他霍然轉過身,當看清楚身後的人時,他登時更是眉頭倒豎:「是你!」
「是我。」說話的乃是一位青衣公子,他哧笑了一聲,搖了搖手中扇子,氣定神閒地說道,「如果換成是我,鄉試一次不中,那就三年後再考,三年後不中,那就再等三年,古語說得好,鍥而不捨,金石可鏤,鍥而舍之,朽木不雕,徐兄既然是心頭沒了這口銳氣,回鄉也罷。」
「董其昌,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竟如此刻薄辱我!」
「辱你?當初是誰當眾諷我董氏家道中落,乃是子弟不用功所致的?」
「我不過無心之言,你卻耿耿於懷!」
汪孚林在旁邊聽著這番極其沒有水平的爭吵,忍不住有些想翻白眼,心想偶遇徐光啟已經算是很有運氣了,可緊跟著沒幾天之後竟然又偶遇了董其昌?他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看到些記載,說是徐光啟和董其昌這兩個全都出自松江府的才子交情不錯,可這會兒怎麼徐父和董其昌反而仿佛有天大仇怨似的,就在這種地方仿佛烏眼雞似的爭吵了起來?
見徐光啟在那拼命拉著父親勸人少說兩句,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也去當個和事老,正猶豫的時候,卻不想那邊廂傳來了一個輕浮的聲音。
「喲,這崇正書院果然不愧是書香之地,連女子也不像別地那樣,儘是庸脂俗粉!這位小娘子,小生有請了,可否請你同游玄武湖?」
汪孚林扭頭一看,這才發現小北不知道什麼時候正好遠離了他們這邊的吵架二人組,正在一棵桂花樹下站著出神,而搭訕的年輕公子身邊簇擁著好幾個隨從,衣著華貴,顯然出自什麼大戶人家。面對這俗套的戲碼,他正打算上前去,卻只見小北似笑非笑地說道:「哦,你是誰?」
「小生盛祖俞,人稱金陵十三少。」年輕公子一面自我介紹,一面竟是直接伸手上去想要拉小北的袖子,「小娘子既是到這崇正書院來,想來定然愛慕風雅,我家中珍藏典籍無數……」
汪孚林前世今生都沒少見過登徒子,但此刻在崇正書院裡碰到這種樣人,他第一感覺不是憤怒,而是滑稽——這就好比堂堂清華大學裡有紈絝子弟公然調戲漂亮女生!然而他也顧不上去想這事有沒有什麼陰謀,當看見小北敏捷地躲開那隻鹹豬手,卻是往自己看了過來,他就立刻走了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