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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兩個消息都不是什麼好消息,但聽到前頭的外放南京,張越倒沒有多少意外,因為那就是他悄悄設計的;可聽到萬世節沒消息,他只覺得腦際轟然巨響,一下子站起身來。拳頭握緊了再鬆開,鬆開了再握緊,如是兩三次之後,他終於醒覺了過來,又緩緩坐下身。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張越就想到了這事情的關鍵:「老萬那邊的消息之前沒聽到任何風聲,郡主乃是外藩宗親,她怎麼知道的?」
「是太子殿下。」杜綰直截了當地說,「今天寧姐姐去了宮裡,這是太子殿下使了陳公公特意告訴她的,寧姐姐想著應當是這樣的意思,所以就請了我過去。至於這消息沒流露出風聲,據我和寧姐姐猜測,是因為這幾天大堂伯等五位都督都住在軍營,不能預知國事,而爹爹他們全都宿在宮中內閣直房,他不能徇私往外送消息。爹爹一向疼愛小五,對於世節也很看重,也不知道他得知此事是何心情……我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小五。」
「還是告訴她吧!」張越一下子就做出了決定,當即斬釘截鐵地說,「這事情我找人去打探,一定會給她一個準信。如今的瓦剌不是從前的瓦剌,三部之間紛爭不休,先頭老萬他們抵達時,皇上尚未駕崩,脫歡應該還不至於對他們不利。他是福大命大的人,不會出事的!」
見杜綰輕輕點了點頭,他想到張倬先頭還說起袁方也被打發到南京去養老,便挑了挑眉:「如今遷都北京,人人都以為南京是閒職養老的地方,可事實卻是未必。這事情我也和你商量過,有利無害,只不是南京附近的州府而是應天府丞,那就是意外之喜了。當今皇上和太宗皇帝不同,我留在京城有的是給人挑毛病的機會,走得遠些反而方便做事。」
杜綰倒不在乎張越的官職大小,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又被打發到什麼危險的去處,這會兒聽他這麼說,心裡也覺得放心了。想到今日在英國公府時聽到的隻言片語,她又問道:「我今天聽到那些誥命夫人們提起過寧陽侯千金的事,據說先帝曾有意納寧陽侯千金為妃?」
「這風聲怎麼會透露出去的?那些人還怎麼說?」
「風言風語雖多,但寧陽侯如今僅次於大堂伯,官封太保,她們也只是竊竊私語。倒是珂妹妹的婚事讓她們很是關切了一陣……還有恬妹妹出來見客的時候,很得大夥關注,我實在是覺得奇怪,她如今才五歲,就算要定親也早了些。」
「那是大堂伯和大伯娘的嫡女,有人看上也不奇怪。」張越沉思片刻,便對杜綰說,「先頭我回京之後不及回家就去了山東,這幾天也沒空和你說。先帝臨終前曾經由我手書了一道旨意,是為當今皇上聘恬妹妹為妃的。」
杜綰一下子變了顏色。先不說朱高熾眼看就要五十了,就是張皇后也不是尋常女流之輩。這要是皇帝將張輔之女許給朱瞻基也就罷了,如此許配豈不是亂點鴛鴦?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相比京師那些動輒占去大半條街的達官顯貴府邸,前錦衣衛指揮使袁方的宅子顯得極其寒磣得緊。小小的袁府上下只用了十幾個僕人,這其中還包括四個跟隨袁方進出錦衣衛辦事的長隨,兩個看門的門房,其餘則是上上下下打雜管廚等等,剩下兩個女僕也已經是四十出頭的年紀,早就婚配了,只不過雇來做活而已。
出任錦衣衛指揮使七年,袁方在外人眼裡便是一個孤臣,平日鮮少與其他官員往來,勤儉自持,甚至在女色上頭都難能有人抓到把柄——只是人無完人,新君登基之初,卻是查出他好幾筆貪墨的劣跡,不過念在他素日勤懇謹慎,在朱棣駕崩的消息傳來時亦是恭謹聽命反應迅速,於是朱高熾命王節接掌錦衣衛之後,卻又升了袁方兩級,把人調去南京養老。
既然是過了氣的權臣,這會兒又要離開北京,袁府自然是冷冷清清,兩個門房眼下在那兒打瞌睡,其他下人也都是懶懶散散提不起精神。自家老爺調了閒職的消息已經傳出去好幾日了,直到今天才總算有一個故舊偷偷摸摸來訪,官當到這個份上,還真是淒涼!
然而,那個他們眼中應該心灰意冷的前任錦衣衛指揮使,這會兒卻在北屋之中一面親自整理東西,一面與人談笑風生。將藤箱中的衣物一樣樣拿出來摞在炕上,他便頭也不回地說道:「這次皇上不曾動東廠的人,你這個掌刑千戶又很得陸豐信任,就該趁著這機會好好發揮,指不定將來還能再進一步。你何苦這時候來看我,落人話柄?」
「落人話柄也無所謂,反正我這個人心無大志,再說我都對陸豐明說了,這是利用從前的交情從你這兒把精幹人手要過來,他高興還來不及。再說,就算再上升,難道還能當上錦衣衛指揮使?」沐寧好奇地看著袁方嫻熟地整理著東西,又四下里打量著這間普普通通的衣服,隨即嘆了一口氣,「東廠那撥人全都在笑大人該撈油水的地方不撈,反而去受人賄賂給北鎮撫司的那些欽犯行方便,沒收幾個錢卻把自己的前程搭進去了。那幫蠢東西!」
「也罷,你也是聰明,在那個位子上,倒是不必像我這般一味謹慎,只要把得准你上頭那位就夠了。只不過,陸豐做人太貪得無厭,總有一天是要栽跟斗的。要是我像他這樣大發抄家財,那麼這一回就是直接流放交阯,而不是舒舒服服去江南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