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頁
說話的正是萬世節,因為領了今年的祿米和錢鈔,手頭拮据的他總算是寬裕了一些,於是方才有了今天的請客。旁邊的夏吉聽著聽著就想起了那時候高昂的房租和伙食費,笑吟吟看了張越一眼:「別說那會兒,咱們這三年要不是住著元節的房子,恐怕房錢就不知道出去多少。怪不得人家說京師大居不易,確實是如此,一晃又三年,人比當年還多。」
張越知道兩人都只是開玩笑,見那年輕士子坦然坐著,他想起這次巧遇同桌,於是便笑著招呼道:「這位兄台看樣子也是今年來考試的?兩天之後便是會試,今年考試的比三年前還多了幾百人,這還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確實像是過獨木橋,過來人還好些,似我這種頭一次應考的自然緊張。」那年輕人雖說剛直,但也不是孤僻的性子,當即笑道,「我也是想著既然來了就全力一試,不成的話就再等三年。寒窗苦讀數十載,無論高低總希望能做些事情,不辜負這一生。在下錢塘于謙於廷益,三位也是應今科會試的麼?」
此時此刻,張越深深慶幸自己還沒有開始吃東西,否則聽了最後一句話非得嗆出來。他面上含笑點頭,心中卻想自己一見其人便生好感原來並不是沒來由的。這于謙除了相貌堂堂之外,更讓人心折的便是坦然。而率性不羈的萬世節聞言就笑了起來:「咱們三個上一科好容易取中,這一科就不湊熱鬧了。」
這四喜飯莊二樓吃飯的確實如于謙所說,大多是今科應試的舉子。雖說高談闊論的人不少,但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人更多,這萬世節說話素來大嗓門慣了,旁邊兩桌聽見這話不禁竊竊私語了起來。而于謙也不禁有些訝異:「如此說來我今天還碰巧遇上了先輩,而且一次就是三位,這倒是一等一的奇緣。」
時下科場以先得中者唯之先輩,因此這一聲先輩自然沒什麼好奇怪,張越也不由莞爾。萬世節素來好事,此時便欣然點頭說:「其實也不算什麼奇緣,只是我正好打聽到這四喜飯莊的八珍雞和羊肉乃是一絕,再加上開在外城價錢便宜,打牙祭正好。否則憑內城那些開銷,我一年的俸祿還不夠幾回吃的。既然附近都是會館,遇上舉子也不奇怪,只是這會兒四處滿座,你和咱們擠在一桌,這才是有緣。而且請你坐你就坐,和你說話你也不矯情不忸怩,這就更對了咱們的脾胃。」
夏吉眼見萬世節又犯了老毛病,只得無可奈何地對張越說:「元節,你也知道,翰林院裡頭那些老學士都是極重規矩的,在翰林院留館三年,我至少還裝裝乖巧,萬大哥偏是我行我素想到什麼說什麼,就因為這脾氣不知道吃了多少虧!」
「小夏,你還不知道老萬的性子?他就是喜歡自在,無所謂吃虧不吃虧,咱們不就是因為他這脾氣,所以才交了他這個朋友?」
「沒錯沒錯,我若是改了脾氣,那就不是萬世節了!」
張越想起萬世節當初在楊士奇處就是這樣的脾氣,三年留館下來絲毫未變,倒是奇人奇事,於是便笑著插了一句話,孰料萬世節立刻打蛇隨棍上。此時,那夥計正好端著大條盤送了菜,六個盤子團團擺在了中間,繼而又是一壺酒,然後才將一大碗面擺在了于謙面前。因剛剛彼此交談了一番,怎麼也算是認識了,萬世節便藉口菜太多,死活拉著于謙同食。于謙拗不過只得答應了,而他那碗羊肉麵也被四人分得乾乾淨淨。酒足飯飽之際,別的桌上暢談國事,他們這一桌自然也不例外,說著說著,于謙提到了交趾,張越便接上了話茬。
「交趾位處西南,原是我國藩屬,因抗拒王命朝廷方才派兵討伐。英國公四定交趾固然大功,但交南一叛再叛,卻不可不思其他緣故。陳季擴之亂平定之後又有黎利,之後更有潘僚、陳可論、阮昭等等好些土官附逆,他們原本已經歸降,緣何寧願冒殺身之禍反叛?叛亂此起彼伏,一波未平一波再起,縱使豐城侯和榮昌伯都是一代名將,單單靠一個剿字卻也不是那麼容易平復的。一個交趾拖住了朝廷數萬大軍,每年軍需供給不計其數,甚至疲及西南百姓,如今雲貴擺夷諸部因軍糧派差等,也常有抗拒之舉。」
聞聽此言,桌上另一位在兵部當官的萬世節也是連連點頭。于謙如今雖還只是應考舉人,對兵事卻頗有見解:「民困疲則民亂,這交南如今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總不能讓大軍一直在那裡疲於奔命。」
這個命字才剛剛說完,外頭便響起了陣陣喝聲。樓上吃飯的人紛紛探頭望去,只見那邊大道上煙塵陣陣,好半晌才有人看清了前導儀仗。
「是周王,周王奉詔來京師了!」
第四百零九章 大事小事
即使知道于謙是將來的一代名臣,但一來如今乃是人家應會試的關鍵時刻,二來這一位還得多年磨練方才會成為中流砥柱,只一番交談之後,張越便能以平常心相待。等周王車駕過去之後,酒樓上一眾舉子都是議論紛紛,萬世節卻忽然拍了拍腦袋。
「剛剛談得高興,卻是忘了廷益你報過名姓,咱們三人卻都沒有,真真是失禮了。小夏名吉字子斯,他是上一科的探花,如今任翰林院編修。我是福建萬世節,留館三年不招人待見,結果翰林院就把我踢了出來,於是便到兵部當了主事。至於張元節更是了不得,人家是書牘常常入御前,人影時時出宮禁,到青州大殺教匪,到江南肅清倭寇,弱冠為兵部郎中,外頭的名頭大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