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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個問題,張越卻是笑而不答,只是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方敬,好一陣子才問道:「你從前都是叫我張三哥,如今省了一個張字,可是大伯娘已經對你提過了?」
方敬在外奔走多日,剛剛一進屋子就興奮地說個不停,這會兒便拿起小茶杯一飲而盡。可那口水還沒完全咽下去就聽到這麼一句話,他頓時一愣,隨即就嗆得一口水噴了出來。好在張越躲得快,那口水只是濺在了地上。
「這……這……」方敬好容易才順過了氣來,隨即訥訥言道,「我父母早逝,姨母雖是我遠親,卻一直多有照應,她既然說了,我自然……自然……」
儘管早知道方敬臉嫩,但見他這會兒說話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更是猶如蚊子一般,張越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張菁一個姑娘家也只是羞澀了一下就過去了,方敬卻倒現在還是這般光景。輕輕咳嗽了一聲,他便板著臉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沒錯,但最要緊的是你自己的意思。三妹妹你是見過的,她為人風風火火,性子外向,有時候實在是不像個女孩子……」
「三哥!」
方敬終於忍不住了,一下子打斷了張越的話:「哪有你這樣說自己妹妹的?風風火火性格外向也沒什麼不好的,要緊的是心地好……」
他這話還沒說完,立時醒悟到自己的口誤,忙閉上了嘴,卻發現張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頓時臉上一紅,心想倘若張越追問,他該如何回答自己怎麼知道張菁心地好的?然而,心虛的他等了好一會兒,終究沒等到那句戲謔,而張越已經是在桌子後頭坐了下來。
「好了,說正事。我已經和大伯娘說過了,等大堂伯回來,就讓他主媒,先把婚事定下來,至於你哥哥,他倒是不太方便出面,畢竟難保京里還有人認得他。不過,你可得等上三妹妹兩年,她要嫁人畢竟還太小了……」
儘管是妹妹的婚事,但張越看著張菁落地,眼瞅著小丫頭從一個膩著嫂嫂的小丫頭一點點長大,倒貨真價實有些嫁女兒的滋味,不知不覺就多囉嗦了幾句。說了好一會兒,見方敬傻呆呆地只知道點頭,他不禁輕咳了一聲,把已經岔到了天邊的話題又拉了回來。
「等假期放完,我恐怕就難以抽出空來,沈學士也是一樣,所以你這時間倒是趕得正好。明天這書院正式掛匾,雖說我沒下什麼帖子,但前來觀瞻的貴客應該不少,你的人手可都備足了,屋子用具可都收拾好了?要知道,除了連虎一家我給他們出了籍,其餘的人我不能再從張家撥給你,畢竟,這以後就是你的書院,和張家族學再無關係。」
「三哥你就放心吧。」
和剛剛的呆氣不同,這會兒方敬卻自信地點了點頭:「該做的準備都做了,為了以防萬一,那幾位老夫子都已經從家裡拉了人來幫忙,前頭都操練過,不會出什麼紕漏。這是利在千秋的好事,我怎麼也不會讓它在我手裡辦砸了!」
大明開國之初,朱元璋就大力提倡官學,再加上那時候中原大地滿目瘡痍沒多少識字的,所以寥寥幾個讀書人那些官學就一網打盡了,民間辦學自然是不在提倡之列——不但不提倡不扶持,相反還有打壓。所以,整個明初,私學書院凋零得很,尤其是北方更甚。所以,在順天府這種地方開書院,官面上的背景自然重要,可即便如此,張越在集思廣益給書院想名字的時候,卻從眾多雄渾大氣的名頭裡,選中了一個最不起眼的——小書院。
就連沈度在張越親自登門,請他幫忙寫這塊書院的匾額時,也是忍俊不禁。於是,消息從宮外傳到宮內,原本知道那是張家族學的人自是心知肚明背後的人是誰,原本不知道的,在得知收學生都在十五歲以下,志在啟蒙,也就收起了說三道四的嘴臉。畢竟,朝中不是每個官員都是出身豪富,貧寒時為了讀書所受的苦楚,人們還是記得的。
小書院的掛匾正是選在一個黃道吉日,因是冬至假日的最後一天,哪怕沒有大撒帖子,但京中朝貴畢竟都是消息靈通,一大清早,絡繹不絕的馬車就往來在河漕上那小小的幾座橋上,很快,不但小小的門樓胡同被塞滿了,就連前後兩條胡同亦是如此。再加上把兒女送來上學的平民,一時間,無數雙眼睛都盯著書院前頭的大門。
那三間五架的大門用的是硬山頂,琉璃溝頭滴水,空花屋脊,枋梁卻只是尋常木雕,並無絲毫彩繪,白牆青瓦間瞧著更是雍容大氣。只這會兒門樓上空空蕩蕩,兩邊的立柱亦是用紅紙蒙住。這會兒,那兩面白牆上貼著一張張大紅紙,上頭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卻是此次小書院取中的學生,卻是按照各人讀書認字的進度,分作了一到六級,再加上專為勛貴子弟開辦的一個班,總共是七個班。那些貴人自然不會下車擠到前頭去看這些,但他們隨行帶來的家僕卻有不少人死命在人群中擠著打聽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胡同口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一聲:「沈學士來了!」
一時間,周遭好一陣喧譁,沿牆根那一溜馬車上的貴人們幾乎都打起了車簾。見身穿藍色潞綢直裰的方敬騎在馬上,護送著一輛樸素的青幔雲頭車徐徐過來,兩邊人全都主動讓出了一條道來,於是,少不得有人往貴人們的馬車邊擠了擠。平日裡這是極其犯禁的事,但今天卻沒引來什麼呵斥,而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瞧見方敬在大門前下馬,親自上前攙扶了沈度出來,不禁往那頭髮斑白鬍子斑白的老人身上多瞅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