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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張越大為慶幸的是,朱棣死死盯著他看了一會,終於結束了的逼問,緊跟著就遣退了他。出了御帳,瞧見天上已經是繁星密布,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心中對皇太子朱高熾生出了無窮無盡的同情。攤上了這麼一位難伺候的君父,還得常常吃力不討好地監國打理政務,虧身體一直不好的朱高熾怎生打熬下來的!
回到自己的帳篷里,他沒有對楊榮金幼孜流露出一丁點口風,索性早早地睡下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地聽到帳篷里有動靜,不禁睜開了眼睛,卻正好瞧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出了帳子。半坐起身四下里一大量,他就發現帳子裡只有自己在,就連彭十三也不知道上哪裡去了。
莫非是出事了?
就在他心中微凜的時候,一個人卻敏捷地閃了進來,見他坐起了身,那人連忙一個箭步上了前來,聲音壓得極低:「御帳那邊的動靜瞧著似乎不尋常,我剛剛出去解手的時候發現防戍一下子增加了幾倍,而且帳子裡仿佛有好些人影晃動。楊金兩位學士趕過去多半也是為了此事,恐怕不是要班師,就是皇上的身體有什麼不妥。」
要班師用得著半夜三更請兩位學士過去?這彭十三也學會打馬虎眼了!
這擺明了是朱棣出了岔子……看朱棣白天那種暴怒難耐的樣子,再加上先頭帶軍征戰亢奮過頭了,這會兒發生什麼樣的情形都是可以想像的。歷史上那位永樂皇帝是哪一次北征沒的他實在不怎麼清楚,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這隻蝴蝶扇了多少回翅膀,要是還迷信所謂的歷史,那他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儘管很想出去打聽打聽是怎麼一回事,但張越還是強自壓下了那種衝動,再次躺了下來。而站在那裡的彭十三看見張越這幅光景,便退回到了角落裡自己那張草蓆上,盤腿一坐望著那帳篷頂上出神。這種讓人難耐的靜寂一直維持到了天亮,楊榮金幼孜始終沒有回來。
一連三日,楊金兩人根本不曾回過帳子,張越心中自是極其不安,軍中雖軍規森嚴,卻也已經有了些竊竊私語。好在朱棣最終在兀良哈餘部跪軍門乞降的時候露了一下子面,這才算安定了軍心。就在這天傍晚,張越雖然沒見著朱棣,卻是有個小太監來傳達了皇帝原話。
「開平報稱軍糧不繼,後運民夫車馬不足。幾十萬大軍在外,軍糧居然不繼,他們是不是準備困死了朕?你給朕回去,從開平轉道宣府,然後再回京城,看看朕的那些將軍,朕的那些尚書侍郎,朕的太子都在幹什麼!」
面對這含糊其詞的口諭,張越著實是萬分頭疼——若是他見著太子,人家問天子如何,他該如何回答?
第五百五十五章 唯慮山陵崩
朱棣到了開平之後就傳敕說,中外庶務悉付太子處決,軍機重事則由五府六部商議妥當,然後報太子後決斷,所有事宜都不必上奏行在,但這話誰敢當真?於是,儘管監國早就是熟門熟路的勾當,但皇太子朱高熾卻仍是忙得焦頭爛額。
這北征之事明面上不用他管,但軍糧調運牽涉太大,一個個尚書侍郎幾乎都兼著運糧的差事,他能用的人根本沒剩下幾個。而且,仿佛是老天爺也要變著法子做對,這幾個月來他就幾乎不曾順心過。
五月初,廣東廣州等府颶風暴雨潮水泛濫,溺死三百六十餘人,房屋倒塌一千兩百餘間,倉庫存糧兩萬五千餘石都泡了湯,於是他不得不使戶部派人撫問;五月中,派使節不遠千里送去蔬果進呈父皇,結果遭來好一頓訓斥;六月里,因父皇的諭示,庶民有罪者悉送軍前戴罪立功,而官員有罪者則令督運軍糧;然後就是修孝陵宮殿及拜謁太廟,又是周王妃去世,又是占城西沙等地遣使貢物,又是南北直隸山東河南發大水……眼看自己的千秋節漸近,他卻根本沒了過生日的興致,對於呂震令百官入賀的提議更是大為惱怒。
「你是禮部尚書,不要只記得我的千秋節!雖說你不管軍糧之事,但如今兵部尚書趙羾、工部尚書李慶、都御史王彰不是在督運就是在督餉,你除了禮部之外更奉旨兼兵部戶部事,總得盡心盡力!軍糧還有缺口,民夫驢馬還要再調配一些,眼看就要入秋,幾十萬軍民全都在塞外,稍有延遲就會有無數人凍餓而死,你就能安心?其他事情你不用理會,把戶部和兵部事宜處置好,那就是天大的功德。否則若是有人揪著你前頭的事,也枉費我一番苦心!」
太子向來言語溫和,這一次少有的嚴厲自是讓呂震大為惶恐,當庭應下之後,等出了端敬殿,他心裡就狐疑了起來。之前女婿戶部主事張鶴朝參失儀,結果他苦苦求了太子,這才按下了鴻臚寺彈劾。如今聽太子那口氣,莫非是此事有人不滿?他這些年在朝為官,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看來以後得小心為妙。
「呂尚書。」
聽到這一聲喚,正在沉思中的呂震立時回過了神,看見朝自己打招呼的乃是都御史劉觀,他便笑容可掬地點了點頭。他正打算寒暄幾句便回衙門料理自己的事,劉觀卻忽然走上前來,低聲提醒道:「最近都察院有不少人都打算彈劾呂尚書,我都給暫時按下了。方賓死了,夏原吉吳中都給囚了,呂尚書凡事可得小心一些,不要給人留下了話柄。對了,之前的軍報你聽說了沒有?皇上此次征伐兀良哈大捷,估摸著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