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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一幕,張越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頭那一絲微微的不忍。這年頭講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平日裡他們跟著羅威趙明養尊處優享福,一旦頂樑柱倒了霉便都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僅此而已。若是他當初被這兩個傢伙架空,或是乾脆和那位倒霉的錢知縣一般下場,以後至少也是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還不是會殃及父母?
這世上既有自以為聰明得計的人,也有識時務善於進退的人。
馬成之前的一番話赤裸裸地表明了心跡,他知道自己有些急切,但照他看來,張越剛剛控制了知縣權力,更需要本地有經驗的官員幫著出主意鎮局面,他即便算不上雪中送炭,但總比那兩個猶如躲瘟神一般的傢伙強。而且,他沒多少劣跡,撈錢也一向是極有節制,人家知縣應該會留著他使用。
於是,當張越派人知會他今日一同送行時,他自然也到了場,但此時站在歡呼雀躍的人群中,他卻是兩腿打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一千遍一萬遍地念叨著祖宗保佑。他當然想過張越不會這麼輕鬆地放過那兩個傢伙,可誰能想到,人家的手段竟然會這般狠辣?
像羅威趙明這樣的小人物,進了錦衣衛的大牢還能囫圇出來?
大口大口地吸著冰涼的空氣,但馬成還是覺得這胸口猶如火燒似的。直到有人在他面前立定,他方才一個激靈回過神,慌忙恭敬地躬身道:「大人。」
張越左右瞧了瞧,見百姓們有的去追著瞧被押走的羅家和趙家人,有的在原地議論紛紛,便向馬成打了個手勢便往衙門中走。馬成此時已經把張越當成了殺人不眨眼的煞星,哪裡敢有半點違逆,慌忙跟了上去。兩人一路來到了書房,馬成斜簽著身子還不曾把椅子坐熱,看到彭十三跟上來掩門,他便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你不用慌張,這羅威和趙明若只是單單貪贓,還不至於驚動錦衣衛。本縣共有巡欄兵十名、直堂直廳隸兵共三十名,我也是昨日方才得到錦衣衛通報,羅趙二人他們這數年間假造文書,謊稱他們手中的兵器需要調換,累次換過三撥一百二十套兵器,這些兵器卻偏偏都不知道上了哪兒去,單單這一條便是死罪,至於入股膠萊私鹽買賣就更不用提了。他們乃是自尋死路,你那些不過是小過失,無需戰戰兢兢。」
調換隸兵兵器和倒賣私鹽這樣的隱秘事居然也被張越知道了?羅趙二人做事,馬成自然聽過一些風聲,此時更覺腦袋一陣陣發脹,心裡著實擔心自己的那些勾當。於是乎,之後張越不論說什麼,他全都是連聲應是,臨到告辭出門,他跨過門檻就是一個踉蹌,險些摔個狗啃泥。
第一百八十章 辦案公正錦衣衛?
書房中的鼎爐中此時仍然焚著葉香,那淡淡的一絲香味沁人心脾,竟是和此時的天氣一樣頗有些清冷的味道。
眼看馬成走了,張越便對彭十三笑道:「這世上偏有人就喜歡不自量力,那胡里正是恨透了他們,差役小吏落井下石,也不知道抖露出了他們多少陰私勾當,他們還以為能拍屁股一走了之?說起來他們也都是四十出頭的人了,這應該看透世事,怎麼會以為我這個上司真有那麼大肚量?」
「他們大約以為公子是宰相肚裡能撐船,誰知道你竟是個睚眥必報的。」
彭十三此時也笑,一面笑還一面豎起了大拇指:「怪不得我出來之前英國公還和我說過,有什麼事儘管放開手去做,說公子你不但不肯吃虧,而且還護短。其實我就喜歡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若是讓人欺到了頭上還得陪笑臉容忍著,這做人也太窩囊了!這要是連他們兩個小角色都輕輕放過,指不定以後還有人以為你軟弱可欺,還不如趁早來上一招狠手!」
「你還是戰場上那嗜殺的性子!」
嘴裡這麼說,張越心中卻覺得該恩怨兩清的時候就沒必要留手。若是遇上不得不妥協的人和事,他自然不會拿雞蛋去碰石頭,但兩個小角色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撥自己,那若是再輕輕放過,他也就太窩囊了。他原本還為難,不想為了這芝麻綠豆般的小事驚動布政司或是吏部,誰知道錦衣衛的人竟是送上門來,他那書證人證自然有了用武之地。
就在這時候,外頭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站在門邊上的彭十三順手把門打開了一條縫,和外頭那家丁交談了兩句,他便再次掩上了房門,面上露出了極其古怪的表情:「少爺,說曹操曹操就到,那位沐鎮撫來了。」
既然知道正主兒來了,張越自不敢怠慢,連忙帶著彭十三趕去了三堂。一跨進門,他就看見了端坐在東首第一張椅子上的沐寧,遂笑著打招呼道:「沐鎮撫日理萬機,沒想到這次竟是來了山東,而且一來就幫了我一個大忙,說來我欠你的情可多得沒法還。」
「三公子客氣了。」沐寧此時也順勢站起身來,笑呵呵地說,「當年第一次見的時候三公子還是十歲孩童,之後便是得到鄉試資格的秀才,再後頭一次便是連皇上也要嘉許的人物,等到如今赫然是二甲進士一縣父母官。這每次相見三公子都是步步高升,不知道我可算得上是三公子的福星?」
饒是張越在見到沐寧時頗為高興,這會兒仍是險些嗆得一噎。若不是他見過此人陰沉森嚴的模樣,知道此人掌管的乃是錦衣衛最可怕的南鎮撫司,知道此人幾乎可以算是袁方之下的第二號實權人物,只怕他還會以為對方是厚顏無恥來盤交情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