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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丞僅次於府尹,高於治中和通判,即便張越年輕,那也是上司!
等到了二堂後頭的官舍,章旭就轉頭笑道:「元節老弟,這後頭便是府衙官舍,除了我之外,何治中羅通判等等也都住在裡頭。我已經讓人去騰挪幾間屋子……」
聽得官舍二字,張越就快速掃了一眼旁邊的幾個同僚,見人人都是面露異色,曾經當過正印官的他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府衙雖說屋子多,但屬官也多,尤其是如今的應天府。府尹這個正印官占的是最多最好的屋子,剩下的幾個佐貳官這麼一分,剩下的屋子自然是緊緊巴巴,如今儘管是府丞出缺才由他遞補,但指不定人走了屋子就給人占了。
因此,不等章旭說完,他便笑道:「這大過年的,哪有讓人騰屋子的道理?當初家父在外頭也有一處屋子,距離府衙近得很,我還是住在那兒便利。只不過,朝廷有制度,還請各位幫忙通融一二,不要讓我為了這事遭人彈劾。」
聽說張越不占用府中官舍,從章旭以下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畢竟,不是每個當官的都是家境殷實,要是做官之外還得在外頭賃房子住,他們就真得去喝西北風了。於是,樸素的接風宴之後,張旭親自把張越送到了二門,等到人一走就沖一眾屬官點了點頭。
「由其父必有其子,張倬昔日便是謙遜寬和,他的兒子如今看來也有些這做派,沒有年輕得志的傲氣。只不過,今天衙門封印,日後開印辦公的時候,你們卻得謹慎些。他可不比張倬,名聲在外必有憑恃,別給年輕人取笑了去!再者,大家也別議論什麼失勢之類的話,朝廷用人如何,還輪不到咱們評論!」
張越自然不知道自己這一來竟是讓應天府衙上下人等賠足了小心,到了家之後,他便看到同樣趕了回來的孫翰。因孫家昔日的房子早就賣了,兩邊又是至親,離京的時候,兩人就商議好了此次住在一塊。儘管偌大的英國公府還空著,但張越不想那麼招搖,因此還是搬進了當初他們父子在南京時曾經住過,後來張倬又呆過好一陣子的那座宅院。
這宅子原本是一座小跨院,但既是前幾年張倬在南京當官時住過,所以曾經數次擴建,又因為張輔發話,特意把英國公府的兩處院子一同納了進來,兩家人住著自然是綽綽有餘。這裡固然空了一年多,但前一陣子得到消息就開始整理,如今早已收拾得乾淨整潔。
南京有五軍都督府,有六部都察院,就連錦衣衛和眾多衛所也是一應俱全,儼然一個小朝廷,但皇帝太子都不在此處,這裡更沒什麼要緊政務需要處置的,因而整個南京管的主要就是江南財賦,猶如一個占地極大的養老院,唯有應天府還忙碌一些。即使如此,眼下已經是臘月二十八,張越辦好一應上任事宜,衙門就封印了,他一下子又得了數日的假。
從前是欲求幾日假而不可得,如今卻是一來就放假,對於這種閒散的日子,無所事事的張越自然覺得不習慣。原本還想出去轉轉,奈何杜綰說他是半個病人,又道等了過年再名正言順出去拜客,硬是把人留在了家裡。
看著眾人忙忙碌碌收拾東西準備過年,他索性把人支使出去打探消息,自個到書房裡頭琢磨著寫對聯。這是洪武年間就在民間流傳開的老規矩了,再加上如今喪禮因襲洪武舊制,二十七日一過,禁忌並不多,因此街頭很早就賣起了紅紙。不但各戶人家大門口需貼上春聯,就連影壁家具窗戶門板等等地方,也要貼上大小不一的福字,只為了過年討一個好口彩。
「少爺,李公子和芮公子來了。」
正在低頭寫福字的張越頭也不抬地吩咐人進來。瞥見兩人進屋行禮,他隨口道了免,等到寫下了福字的最後一豎,這才擱下了筆,又拿起這張斗方輕輕吹了吹,對兩人點了點頭:「這應該是你們頭一回出遠門,也是頭一次在外頭過春節,飲食作息可還習慣?」
李國修連忙搶著答道:「回稟大人,我家也是打南邊遷到北京的,沒什麼不習慣。」
芮一祥人雖聰明,卻老實些:「京城有暖炕,南京這邊卻往往是用炭爐和湯婆子取暖,晚上睡到半宿常常覺得陰冷,我早上對張大叔提了提,他二話不說就讓人給我加了新被子。飲食上頭也是頓頓都有魚肉,我實在是覺得過意不去,大人太厚待咱們了。」
張越見李國修在旁邊猶如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不禁啞然失笑,當即問道:「你們也該知道,族學中甲班的人由陳夫子帶領,早咱們一步下江南遊歷了。我只問你們,可知道我這次讓他們下江南,又挑了你們兩個年紀小的跟著來,是為了什麼?」
這個問題兩個少年一路上就探討了無數回,昨兒個晚上住定下來又琢磨了好一陣,心裡總覺得族學中夫子們的說法很不可信。此時此刻,兩人對視一眼,又是李國修先說話。
「族學裡頭多半是北方學子,很少有南方人。院試鄉試暫且不說,從前會試,向來是南方學子高中者遠遠多於北方,大人應該是想借著下江南的機會,讓咱們見識一下江南的才俊,也好讓大家收起自滿之心,不要因為在族學中成績優異而自滿。」
芮一祥看見張越不置可否,便咬咬牙說道:「這一路上大人常常在歇息的時候考較咱們兩個,又指點頗多,您……您可是想把咱們收在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