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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旁邊的一個小廝卻湊上前低聲說道:「少爺,那小子瞧著那麼年輕,怎麼會認識陸公公,肯定是在虛言訛您!依小的看,不如去本地錦衣衛調幾個人來教訓一下他們,出了事也有錦衣衛扛著,和咱們沒關係!就是陸公公,也不會為著一個不相干的人怪罪您這個嫡親侄兒。這才是多大的事情,他可是東廠督公!」
陸藝本就吞不下這口氣,一聽這話就立刻點了點頭,嘴裡更添了一句:「別忘了捎一句話,給我好好教訓那小子!竟敢打我,我就打得他破相,看他以後還敢在我面前橫!」
那小廝自然是答應了,接過陸藝遞過來的腰牌就一溜煙跑了出去。反倒是一個中年家丁有些不安,上前才勸了兩句就被陸藝甩了重重一個巴掌,當下自是再不敢多言。一行人沿街找了另一家客棧,這一回裡頭沒人敢違逆,掌柜的忙著騰出了所有房子,恭恭敬敬地把這些人迎了進去,又是好酒好菜地款待不提。
張越趕走了陸藝那些人,看也不看如釋重負的掌柜和幾個夥計,徑直轉身進了客棧。見沐斌的那些從人紛紛行禮,他便略一點頭,信步上了樓去。待上了最後一級台階,他就看見沐斌從面前正對著的一間屋子推門出來,衝著自己微微一笑。
「怪不得之前那個御史會上書和這些太監過不去,真是好威風好煞氣,出門在外還敢擺這樣的架子!不過,聽元節的口氣,似乎和他叔叔有些交情?」
情知但凡朝官都知道自己和陸豐多次搭檔辦事,張越自然不會避諱,於是便直截了當地承認了下來:「當初御用監張公公對我頗有照拂,後來我和他徒弟陸豐一起辦過好幾次事情,自然是熟絡得很。如今這種風口浪尖上,這個傢伙剛剛居然帶著家丁在大街上踐踏行人,致傷好幾人,這會兒居然又因為住客棧而大吵大鬧,倒是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沐斌也沒有多說什麼,側身將張越讓進了屋子,又親自關了房門,這才嘆了一口氣:「我還是頭一次進京城,沒想到如今的閹宦竟然已經勢大到了這個地步。要知道,太祖皇帝的祖制鐵牌可還是豎在那兒,哪容他們囂張!我原本還以為那個上書的御史是言過其實,如今看來,這事情倒是不可不防……這些閹人日日親近皇上,若是如漢唐時再出閹黨之患……」
此前還哂然不屑一顧,這會兒卻鄭重其事地當成要緊勾當提出來,張越不禁心頭一動。沐家人的能耐他是聽父親張倬提過的,雖不至於京城風吹草動都能偵知,但那些有權勢的大太監恐怕他們絕不會沒有接觸過,那還何必這麼說?想到這次于謙完全出人意料的上書,再想想之前沐斌對自己的明示,他只覺一個念頭乍然閃過腦際。
雖說事出突然,但恐怕如今人人都在借著這個機會為自個考慮!
「皇上英明,斷然不至於像漢唐那般。」
越是知道沐斌另有打算,張越就知道自己越是得把話給說含糊了,因此,當客房外頭傳來掌柜戰戰兢兢的聲音,說是晚飯已經備好,是送到客房還是在底下大堂用,他立刻吩咐單獨送回房,順便藉機起身告辭離去。而他一走,沐斌卻是根本沒有吃飯的胃口。他原本對自己這次上京就有些期待,如今通過思量把一整條線連了起來,哪肯放下這天賜良機?
只要讓文官們這一次徹底把閹宦踩死了下去,皇帝必然不容文官獨大,到時候,只要辦法得宜,說不定只能安享尊榮的勛貴們就能在朝堂上分一杯羹。他是未來的黔國公不錯,可是四叔沐昕卻是留在南京的。若是能讓沐昕能有出頭的機會,日後一在朝一在滇,何愁沐氏不能長長久久?
草草用過晚飯之後,沐斌就立刻把蘇明之子蘇勇叫了進來,嚴密地囑咐了一大通,就令他先行一步趕往京城作預備,當晚又在客房中一封封地寫信。雖然恨不得把這一封封信全都送去該送的地方,但他也知道沐王府的信道畢竟不比朝廷驛路,如南陽府這邊就根本沒幾個人,至少得走到衛輝府之後才能把信送出去。於是,當所有的信全部寫好之後,他就把這些一一整理好,鎖在了隨身攜帶的一個罩漆雕花小匣子裡。
這邊廂沐斌在盤算如何利用此事,那邊廂張越也在分析此事的利弊。只不過,在沒有得到京城的確實消息時,他卻沒法像沐昕這麼樂觀。他當然知道沐昕是想借著此事把勛貴重新推向前台,但目的並不是讓勛貴如永樂朝那樣說得上話,恐怕是想讓沐家在朝堂的聲音更響亮些。只不過,這一次狂潮真能把從永樂朝就開始抬頭的宦官勢力一下子全都壓下去?
宦官中間也不是鐵板一塊,這中間的權力傾軋大有可趁之機,但于謙那道奏疏的打擊面太廣了,就連張謙鄭和王景弘等等也一體全都掃了進去,只怕會激起那些宦官的同仇敵愾之心。如今得勢的那些太監,要麼是伺候東宮幾十年的,要麼是自小伺候朱瞻基本人的,再要麼就是巴結了孫貴妃的……總而言之,沒有一個是沒心計沒底氣的!
還有,陸豐這個侄兒這當口往京師去,怎麼想怎麼蹊蹺!
就在他在紙上寫寫畫畫沉思之際,外頭突然響起了一陣巨大的喧譁,很快又是一陣砸東西的聲音。覺察到情形不對,他立刻起身開門出去,就只見底下一樓已經是亂成一團。十幾個身穿藍色軍袍的軍士正拿著寶刀喝罵打砸,掌柜和夥計全都嚇得靠牆蹲著。樓上其他屋子裡住的沐王府家將家丁已經全都出了門來,見下頭這麼大動靜,錯愕之後立刻有人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