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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雖然心裡不樂意,但終究不敢違逆,只好磨磨蹭蹭地出去請那兩位的年長媽媽出去迎客,又去吩咐人收拾屋子。這一陣忙碌之後,她剛轉身往二門那兒趕,卻發現這天上又飄起了雪珠子,不禁氣急敗壞地一跺腳,嗔怒地罵了一句。
「早不下雪晚不下雪,偏偏這時候下個沒完!」
二門那邊孟敏已經接著了杜綰,數月不見,兩人都是清減了幾分。杜綰上穿秋香色對襟大袖紵絲小襖,下頭是玉色杭絹挑線裙,罩著一件玫瑰紫繡水仙花半袖披風。孟敏則是銀紅色潞稠窄裉襖藕合色縐紗裙子,外頭穿著一件銀鼠披風。兩人寒暄了幾句便攜手往裡頭走,其他人都遠遠跟著。紅袖趕到了之後,有心在小姐身邊聽聽兩人說什麼,吃孟敏一瞪,只好怏怏地退後了幾步。
杜綰此次上山東,留著小五在慶壽寺照顧道衍,隨身只帶了丫頭春盈。春盈自幼在杜家長大,性子和小五南轅北轍,乃是貨真價實的悶葫蘆。紅袖旁敲側擊卻什麼都問不出來,最後只好作罷,自顧自地邊走邊生悶氣。
雖則是剛到,但既然是來探望吳夫人,在孟敏屋裡說了一會話,杜綰便隨著孟敏去了吳夫人的正房寢室。在船上相處的那幾日,杜綰深知這位出自大家的貴婦最講禮節,在人前從來都是端端正正地坐著,最是一絲不苟,此時再見時看到她病得形銷骨立,雙頰完全凹了下去,竟是無法坐起來見客,她頓時心中酸澀,忙軟言安慰了兩句。
都已經病成了這副樣子,吳夫人如今也沒有其他可惦記的,反而是一心想著一直由她養大的女兒。她雖然有兒子,但她死了,兒子嫡子的名分不會變,只要爭氣,將來也沒有人敢輕看他,可是孟敏卻不一樣。丈夫雖然和她結髮情深,但萬一她一去,才四十出頭的丈夫又怎會不續弦?到時候繼母進門,又怎麼會容得下孟敏這個庶出的長女?
此時此刻,她緊緊抓著孟敏的手,卻對杜綰說道:「這大雪天的路上想必不好走,多謝杜姑娘你來看我。敏兒的妹妹們都不過尋常,平素也沒有一個知心的閨中密友,平日竟都是和我作伴。你既然來了,就在這家裡多住幾天寬解寬解她。敏兒,你先帶人下去,我有幾句話想對杜姑娘說。」
孟敏沒料到吳夫人會忽然有這麼一說,想要反對卻又拗不過嫡母的堅決,只好帶著屋內的丫頭到外頭等。雖說外屋裡燒著炭火極其暖和,但她的手卻冰涼冰涼,心裡也是涼颼颼的。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衝動地想要到福清寺去試一試,只要那位佛母真有本事救治母親。然而,這一絲想法來得快去得更快,一想到家裡其他人,她能做的就只是使勁攥緊了帕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響動,見杜綰面色怔忡地挑起帘子出來,她連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有心問明白吳夫人究竟說了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噎住了。
「伯母只是不放心你,吩咐了一些瑣碎的話。」杜綰雖能猜到孟敏的心思,但有些話著實不好說。於是,她只得上前握住了孟敏的手,因笑道,「都說吉人自有天相,伯母的病興許是因為如今時氣不好,等熬過了冬再請幾個好大夫瞧一瞧,興許就帶過去了。我這一次來除了探望伯母,還有另一件要緊事,卻是需得請你幫忙。」
杜楨派不出別人,只得遣了杜綰親自趕赴青州,別人也是絡繹不絕地往青州派出信使。坐鎮青州府衙的張謙接連收到了廷寄和皇帝手諭,此外內廷幾位交好的大太監也都有信送來,因此京城的情況他自然廖若指掌。
可越是廖若指掌,他就越是心中不安。永樂皇帝朱棣的陰症和風痹症不是一兩天了,以前只認為身體健壯不打緊,誰知道這一回竟然到了不理國事的地步。一想到太子人在南京,山東這一頭錯綜複雜,他更是在房間中來回踱步,腳步又急又快。
「錦衣衛沐鎮撫求見!」
「讓他進來!」
正心煩意亂的張謙並不指望錦衣衛這麼快就有什麼好消息,但既然沐寧此時來見總是一件好事。然而,對方進來行禮之後,劈頭第一句話就讓他呆若木雞。
「張公公,剛剛從樂安傳來消息,天策護衛指揮王斌忽然帶人出動,從淄水北岸抓了數十人回去,錦衣衛那個探子瞧著仿佛是天策護衛的內訌。如今小張大人還在漢王府,所以我特地來稟報一聲。」沐寧沉著臉報說了一通,旋即又說道,「另外我還獲知,壽光諸城等地暴雪成災,民屋倒塌無數,不少百姓凍餓而死,是否要青州府主持開倉賑濟?」
若是別的王府護衛出動也就罷了,但漢王的三護衛再加上天策衛,一共是四護衛,即使被削了一半,但那剩下的一半人卻是非同小可。有著靖難的先例在,張謙竟是第一時間想到漢王隨便用兵莫非是謀逆,直到看見沐寧面色沉靜,這才覺得自己是過慮了。要是謀逆,這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還會這般閒適?待沐寧說到大雪成災時,他方才又微微皺了皺眉。
「先頭都已經有成例了,若遇大災,布政司先行賑濟,然後再通報朝廷,這事情自然有布政司調配,杜大人不至於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至於我只管漢王遇刺之事,這民政上不歸我管……」
「張公公,這濟南府距離青州府有三百二十里,如今雪又下大了,往返少說也得兩天。青州府衙如今只有一個通判,知府同知盡皆空缺,我聽說公務堆積如山,恐怕也沒有人會想到賑濟災民。論理這事情不用錦衣衛操心,可是如今按察司形同虛設,就是說青州府政務和刑名之事都沒人管!這百姓沒了活路,多半就會成了流民,要是流民多了,再有人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