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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杜楨素來喜怒不形於色,聽聞這話時,臉上的表情也頓時僵住了。望著楊榮快步出了宮門上車,仍是停留在原地的他不禁蹙著眉頭沉思了起來。
女兒的婚事他倒一直沒考慮過,更沒有想過要撮合那一對,可若是妻子有那打算,他也沒什麼阻攔的意思。問題是,這事情楊榮怎麼會知道?還有,楊榮後頭說的那兩種可能是否真有其事?因著楊榮隨口一句話,一向沉著淡然的杜楨頓時陷入了煩惱之中。
楊榮胡廣等人的家眷已在年前到了北京,杜楨卻沒有忙著去接家眷,直到正月之前得了一座宅子,他方才打發了家人前去南京報訊,緊跟著卻又上表,以自己薄功微能,如今又不在南京為由,向朱棣提出要繳還先前南京那座獲賜的府邸。
朱棣對於文官素來是善加任用卻免不了多疑,情知杜楨是江南人,卻不戀棧江南的房屋產業,僅有的一絲芥蒂也無影無蹤。畢竟,杜楨早在靖難剛剛開始的時候就遭貶謫,起因還是因為上表彈劾黃子澄等人妄言撤藩,後來又如同遊學士子一般在外遊蕩十多年,所經之處和來往的人錦衣衛已經是查得清清楚楚,卻是和建文餘孽搭不上邊。
因喜愛皇長孫朱瞻基,因此只要是他讀完書閒來無事,朱棣便會將他帶在身邊,哪怕是批閱奏摺也讓他在旁邊看著。此時朱瞻基在旁邊將杜楨的奏摺看得清清楚楚,見朱棣面露微笑,他便忍不住問道:「皇爺爺,如今胡廣病重,您既然看重此人,為何不召其入閣?」
「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入閣的。」朱棣在那奏摺上硃批了一個準字,隨手將其擱在了一邊,這才轉頭端詳著長孫,「杜楨和楊榮等人不同,他們當初在朕破南京時便外出相迎,雖有投機之意,卻也說明他們識進退,至於杜楨麼……此人稍顯固執,不過才學能力都還不錯,用做翰林院隨侍自然有些屈才,朕預備過些時日放其外任,以後倒是可以用作六部堂官。」
朱瞻基這才恍然大悟,面上便露出了欽服之色。又畢恭畢敬地請教了一些問題,他本想提一提如今仍在錦衣衛詔獄之中的梁潛,但思量再三還是忍住了。見朱棣露出倦容,他便不動聲色地告退離去,才出了景福宮下了台階,卻瞧見那邊幾個侍女簇擁著一人走過來。
「寧姑姑!」
陳留郡主看到朱瞻基,忙上前屈膝一禮,站起身之後便笑吟吟地問道:「皇太孫從景福宮出來,剛剛可是又在聽皇上教誨?怪不得我每次見皇伯父的時候,一提到你皇伯父就是讚不絕口,只這份勤勉心性,皇族子弟中就沒一個及得上你。」
陳留郡主朱寧和朱瞻基名義上是姑侄,但要說年紀,朱瞻基比朱寧還要年長兩歲。由於朱寧每次隨周王覲見的時候都會在京師多留幾個月,所以兩人之間一直是熟不拘禮。此時聽朱寧如此說,朱瞻基便笑道:「寧姑姑你這麼說就不怕我得意忘形?對了,這天都晚了,你這是上哪兒去?」
「還不是去孟家走一趟?」朱寧爽朗地笑道,「皇上不放心姚少師留在南京,之前是擔心路上旅途勞頓,如今就打算派官船將他接來。我和姚少師好歹見過兩次,便使了小性子讓皇上捎帶上我的一個閨中友人,順帶又舉薦了孟賢走這麼一趟。」
朱瞻基早年也受教於道衍門下,對這事情也有所耳聞,至於朱寧的閨中密友是誰,他自然不好詢問。想到父親朱高熾在南京監國,臂膀之一卻被祖父硬生生斬斷,那梁潛如今還是生死不知,他那眉頭就漸漸緊鎖在了一起。
朱寧雖自幼充男兒教養,性格直爽,可生在皇家,這直爽之中自然也少不得善於察言觀色。見朱瞻基仿佛有些走神,她只皺了皺眉就猜到了幾分。只她是女流之輩,有些事情儘管知道,儘管不以為然,卻也不好開口說什麼。
猶豫了許久,朱瞻基終是將自己的隨從趕開了去,又一個眼色屏退了朱寧的侍女,因問道:「寧姑姑,皇爺爺身邊如今你陪侍的最多,可知道梁大人的案子究竟有什麼說法?」
「這國家大事……」朱寧才吐出了五個字,見朱瞻基面色不好,她便只得沉思片刻,直到決得那些事能說,這才低聲道,「前幾個月那樁無頭案中,有人借著梁潛案的由頭,向錦衣衛告了英國公堂侄張越一狀,結果那袁指揮使對皇伯父一提,皇伯父當下就惱了,下令徹查。雖說那事兒到眼下還沒結果,但既然張越都沒事,只要有人給梁大人說情,總應該有轉機。」
朱瞻基雖聽說過那件事,卻還不如朱寧知道得仔細,此時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忍不住說道:「可有人告周冕狂悖無禮!」
「周冕是周冕,梁潛是梁潛,皇太孫不能為梁潛說情,這總能去托一托別人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攬權非我願
會試從來都在南京這江南古都舉行,此次卻放在了北京,對於去年的新舉人來說倒是新鮮,但對於常常明落孫山習慣了南京地理環境的舉子們來說,這卻不是什麼好消息。這進京趕考自然少不了食宿,可無論是客棧還是賃房子,這北京都比不上南京,但價錢卻更高一等。若家境殷實的那還好,若貧寒的就只好租百姓家裡最便宜的屋子,只求捱過這幾個月。
覷著這情形,張越想到張輔送給自己的那座三進小院還空著,便索性先把十幾間屋子賃了出去。由於時下房租水漲船高,短短三個月的租金竟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