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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清晰的提點,張越一聽就明白了過來,當即點了點頭。最要緊的話說完了,胡七方才回到本該自己站的地方站定,又平穩地匯報了一番瓦剌韃靼兩部的近期戰況,繼而把一封文書雙手呈上,這才垂手告退。有了這個,自然沒有人能質疑他所報的事情是否緊急——在皇帝即將巡邊的前提下,只要是和蒙古人沾邊的事情,一概都是緊急的!
事實證明,永平公主和富陽侯一脈確實是已經被人遺忘,傍晚散衙時分,當錦衣衛下午一度出動,封了豐城胡同長達兩個時辰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大多數官員還以為是住在豐城胡同的現任豐城侯李賢出了什麼岔子。待聽說是李茂青自縊,人們都有些茫然,直到有記性好的人說起永平公主和李茂芳都是自縊,這才引來了一片嘆息。
「先是李茂芳,然後是永平公主,如今又添了這麼一個,這一家人還真是鬼上身了!」
「誰說不是?那家裡的人都不知檢點,這次出動錦衣衛,準是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不管是不是見不得人,我看豐城侯都得思量一下挪地方吧?好端端的隔壁老是死人,住得不憋氣?英國公成國公定國公他們全都在什剎海周圍造了園子,豐城侯也搬過去算了。」
路過江米巷前軍都督府門前的時候,張越就看到有人簇擁著豐城侯李賢出來,還有人高聲嚷嚷了這麼一句。李賢如今三十出頭,此時正眉頭緊鎖,想來也正惱怒得緊。他無意與人照面,沒停留就帶著人走了。等從西長安街拐到了宣武門大街,找到了那家德生記,他就打發人回去對家裡說不回去吃飯,徑直入了其中。他報上姓氏之後,那掌柜立刻滿臉堆笑,先是讓人帶了張布去用飯,隨即就又喚來一個夥計帶他上了三樓。
進了拐角處一間不起眼的包廂,他就看見有人背對著他面牆而立,仿佛正在看上頭的一幅松下採藥圖。他也沒出聲,上前和人並肩站著,看了一會那幅畫就笑道:「袁伯伯莫非是羨慕松下採藥的悠閒自在?」
「自魏晉之後,天下幾無隱士,到了本朝更是如此,再說隱士也要衣食住行,哪來的悠閒自在?否則,也就不會有大隱隱於朝的俗語了。」
袁方莞爾一笑轉過頭來,端詳了張越一眼,隨即就示意他坐下,這才說道:「如今我是貨真價實的榮養,逢年過節的賞賜卻從不曾少過,偶爾也會往四處走動走動。頭一年還會有十個八個人在巷子附近轉悠,後來就是小貓兩三隻,如今乾脆就只一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所以也能見見你。今天讓你過來,其實只有一件事。我也和你爹說過了,今後那條線完全交給你去掌管,我徹底撂開手,頂多和你爹謀劃著名怎麼多賺點錢。」
張越本以為袁方是有要事告知,聽了這番話方才大吃一驚。他正要說什麼,袁方卻擺擺手說:「不用勸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已經賦閒好幾年,對於朝堂大勢的把握必定不如你這個官運亨通的部堂,既然如此,還不如一體交給你。你能夠讓胡七過了明路,自己再掌握一條暗路,這一明一暗就能保你立於不敗之地。這兩樣東西你拿著,但玉佩你帶著走,冊子上的東西卻得在這裡記下,然後毀了。我也是剛剛才記下來,這東西記在心裡比紙上牢靠。」
接過那枚溫潤卻只是中上品的白玉佩,還有那本薄薄的小冊子,張越抬頭看了看袁方,見他只是欣慰地笑著,他這才點了點頭:「那好,這事情以後我就接下了。」
「你也不必有什麼負擔,青樓楚館酒樓飯莊多有各家勛貴的生意,他們的消息渠道往往就是這麼來的,只不過我這條線更加縝密罷了。這年頭要做官,最怕的就是耳目閉塞,關鍵時刻沒個預備。」
第八百二十二章 太后苦心,帝王心術
傍晚,仁壽宮東暖閣。
張太后向來不喜奢華,朱高熾駕崩之後,她移居仁壽宮,一應宦官宮人也就一同搬了進來。由於遷都之後,宮中並無太后太妃等等,仁壽宮一直空關著,朱棣逝世之後,妃嬪等也多半殉葬,所以她之前移宮時,仁壽宮中可說得上是要什麼沒什麼,御用監緊急造用採辦都來不及,還是張太后將自己用慣的幾樣舊家具搬了過來,隨即又下令一應用具全部從簡。如今這東暖閣中一色都是半舊不新,唯一鮮亮的就只有角落小几上插瓶中的幾色鮮花。
「當年這兒還是北平的時候,你剛剛嫁過門不多久,英國公就隨著大軍去了大寧,緊跟著南軍就圍了城,仁孝皇后親自帶著咱們登上城樓,你可還記得?」
此時此刻,聽張太后又說起當年舊事,王夫人不禁一愣,隨即便心有餘悸地點點頭道:「哪會不記得。如今這些年好了,當年那會兒常常做噩夢,夢見城破了,人都衝進來了,緊跟著就醒了。我那時候還是新媳婦,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倒是太后緊隨仁孝皇后,一直從容不迫。我們那些人裡頭隨披甲上城,但有好些給嚇哭了的,還是您一個個安慰了過來。」
時隔多年,張太后仍然能記得隨著還是燕王妃的徐皇后登城禦敵的情形。密集的飛矢,震天的喊殺,四濺的血肉……午夜夢醒的時候身邊沒人,她總能想起那讓人心驚肉跳的一幕幕。這些朝廷諱言的隱情如今已經很難再對人說,縱使朱寧親密,畢竟不曾經歷過那一遭,如今還能略說一二句的,也就是王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