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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越死死盯著面前這個大夫,心中實在無法相信這個死要錢的居然是史權的師兄。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這才平復了心情,上前一步再次問了一遍:「六百兩銀子,一年壽命,倘若不成你就抵命,此話可是當真?」
「自然當真。」馮大夫面帶倨傲,哪裡還有剛剛那種糟老頭子的模樣,「這病雖然棘手難治,但只是延命一年又有何難!史權束手無策的病,我偏能治!」
張越一把從腰中掏出劉忠那五百兩銀的憑據,又拿出杜綰塞給自己的兩個金鐲,重重地放在面前的那張八仙桌上,隨即從腰間解下了錢囊。轉頭看了一眼孟敏。見她默默取下手中的玉鐲和金釵項圈耳環遞了過來,他便接過一股腦兒都丟在了桌子上,旋即咬牙切齒地道:「這五百兩是直接到金銀鋪兌取的憑證,剩餘的這些至少也值一百兩。若是你認,那就寫下字據,若是你不認,我也可以讓人回去取現銀!但有一條,你得跟著我們回去,否則誰知道你之後是否會拿了錢遠走高飛!」
馮大夫卻仿佛沒聽到張越這冷嘲熱諷,竟是伸出手拿起那金鐲輕輕彈了彈,隨即便棄若敝履似的丟在了桌子上,瘋狂地笑了起來。好一陣子,他方才自顧自地說:「史師弟,你不是說從此之後再無人信我麼?我就讓你看看我的本事!」
說完這話,他卻根本不理會張越等人,轉身快步進了裡間,不多時就提了一個醫箱出來。抖開另一手拿著的一塊包袱皮,他三下五除二將那張票子和金銀首飾全都卷了起來,又抬起頭看著面前幾個人。
「還是那句話,要是這位夫人……」他指了指圈椅上的吳夫人,斬釘截鐵地說,「一年之內有任何閃失,我便自焚謝罪!」
張越此時忍不住眼皮子一跳——雖說這位的意思就是一年之後概不負責,但這賭咒發誓似的話還真是敢說!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也有求我的時候
關外的皮件素來比北京要便宜許多,山東靠近遼東驛路,到了冬天,殷實人家總有幾件禦寒的羊皮襖子。畢竟,比起少則十兩多則幾十兩銀子一匹的蘭州姑絨,這現成的皮件卻是要便宜一些。頂尖富貴人家多用狐皮、猞猁、貂鼠、銀鼠之類的大皮件,而對於知府衙門的官員來說則是不用出錢買,年禮的時候有不少專走北方的皮件商人便是孝敬的這些。
年前張越收進的各色皮件袍襖足有十幾件,因往北京送實在太過顯眼,不過是捎帶了兩件到南京給張倬孫氏罷了,其他的則是分了賞了,還有幾件則是自己穿的。如今轉眼間已經是三月底,眼看這些衣裳都要收進箱子,因靈犀秋痕時常要照應孟家人,大病初癒的琥珀就再也不肯成日憋在屋子裡靜養,便和崔家和李家兩個媳婦一同晾曬。
崔家的一面從架子上收一件猞猁皮襖子,一面覷著琥珀的臉色笑道:「姑娘病了那麼久,結果過年的時候少爺也常常緊繃著臉,飲食也特意吩咐灶下另做,藥方每回都親自看。就是年後分皮件的時候,少爺還特意提過,說是姑娘體弱,拿一件細毛的銀鼠皮去穿。」
李家的也在旁邊幫襯道:「都說好人有好報,琥珀姑娘如今總算是大好了。說起來如今可憐的卻是孟家,好好的侯府之後,竟是成了這樣的光景。那天靈犀姑娘帶我去送各色菜蔬,我瞧著那位孟小姐竟是儉省得……唉,那可是貴千金,作孽啊!」
兩個媳婦說得熱鬧,琥珀卻素來是話不多的,只是嗯了一聲而已。雖說張越說她病還沒好不許她出門,但孟家那情形她又怎麼會想像不出來?
她家遷徙海南的時候,雖說祖父丘福死了,但多年國公當下來,總還有些積蓄,家中奴婢也不少。可甚至不用抄家就亂了。有刁奴偷了東西跑的,有投靠的家人悄悄溜走的,再加上朝廷收回了賜給的莊子,這樹倒猢猻散就成了定局。若不是趁著那亂的時候,她又怎麼能李代桃僵寄養在了乳母家中?
如今孟家還只不過是敗了一支,保定侯本家還在,可若不是張越一肩擔待了下來,孟家未必就比她當初經歷的那一遭好到哪兒去。
到屋裡將兩件羊羔皮和猞猁皮襖子收進了樟木箱,琥珀便又從箱子中翻找了張越的幾件春裝,抱著出去要晾曬。因腦袋裡還在想著孟家的事情,她難免有些心不在焉,一出門就和人撞了個滿懷。抬頭看清是張越,她正要後退,卻不料背後就是門檻,吃那一絆,她頓時站不穩身子,整個人就往後頭倒去。說時遲那時快,她只覺手腕子被人一抓一拉,隨即肩頭就被穩穩扶住了。
「什麼時候你也和秋痕這樣莽莽撞撞了?」
琥珀臉上一紅,忙解釋道:「少爺恕罪,剛剛走得急,沒留心。」
張越見琥珀手裡拿著一件佛頭青盤領右衽紗羅衫子、一件柳黃杭絹窄袖束腰袍子和一件槐藍半長袖對襟衫,便一股腦兒都接了過來。因見廊下崔家的李家的正等在那兒,他便交給她們去晾曬,旋即轉身打起帘子把琥珀拉進了門。他這是平常舉動,但崔家的李家的瞧著卻都是滿臉笑意,心想那猜測真是一點沒錯。
琥珀病倒的這些日子卻是見識了張越執拗的一面,因此進屋之後不等他開口就搶著說道:「少爺,我的病如今都好了,總不能一直悶在屋子裡。這晾曬不過是輕活,左右不要緊。」
聽到琥珀一開口就說這個,張越頓時明白她是會錯了意,便笑道:「你如今既然大病初癒,幹這些也是應當的,總不能坐著等筋骨都生了鏽,我是有其他事情和你商量。靈犀去孟家幫忙那些天,這家中的事務開銷都是你記的帳,如今咱們家帳面上還有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