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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敏和唐賽兒前後見過兩次,更蒙她幫著馮遠茗救治過母親,再加上對方的身份實在是太過駭人,因此她至今仍然留著深刻印象,此時一眼就認了出來。見對方不閃不避對自己含笑點頭,她強忍心頭驚疑也想打個招呼,可思來想去竟是不知道該叫什麼好。
當初見時,唐賽兒是姑娘打扮,可張越卻說她已經是死了丈夫的寡婦,如今她卻是一身已嫁婦人打扮,這又該稱什麼?
「孟姑娘。」
唐賽兒卻對孟家的事情知之甚深,當初的京師流血夜,她乾淨利落殺了岳長天,報仇之外也冷眼旁觀了一場本該驚天動地的陰謀徹底敗露。雖說孟家是盛是衰與她無干,可她卻對眼前這個年輕姑娘沒什麼想頭。見孟敏猶豫了片刻就叫了她一聲唐姑娘,她頓時笑了。
「孟姑娘尚且雲英未嫁,我卻已是個沒了丈夫的寡婦,你要是願意,叫我一聲林娘子也可。這兩位來賞桂花的是你的至親?也罷,我和青霜已經看夠了,這地方就讓給你們。」
眼看唐賽兒對一旁的女子點了點頭,隨即就要走,孟敏本待沉默不語,可突然想起小五出嫁那天的嘀咕,於是便忍不住出口喚道:「唐……林娘子,你可知道馮大夫人到哪兒去了麼?前些天他的關門弟子成婚,他竟是連面也沒露,家裡完全沒人,這都快一個月了……」
唐賽兒腳下走得極快,此時眼看便要到另一頭的月亮門,乍聽得這話立刻旋風一般轉過身來。盯著孟敏看了好一會兒,她腳下一動,倏忽間就到了其面前,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說,我那師妹成婚的大喜日子,師傅竟然無緣無故沒有參加?」
孟敏才一點頭,就看到唐賽兒面色大變,頓時生出了幾分不好的預感。果然,緊跟著,她就看到面前這個女子煞意十足地冷笑了一聲,那種外露的冰冷氣息逼得她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心裡異常緊張。
「師傅這輩子就兩個徒弟,當初我成婚的時候,他嘴上說不去,其實卻還是去喝了一杯喜酒,師妹是他的關門弟子,他就更沒道理躲著不露面了。你回去之後對我那師妹說一聲,讓她儘管放心,就算把京師的地翻過來一層,我也會把人找出來!」
還不及開口說話,孟敏就感到眼前一花,待到重新定神細瞧的時候,眼前卻已經完全沒了人的蹤影。呆站了一會,她方才想起背後還有張晴和張珂,忙扭過頭來,卻見兩人已經是呆若木雞。情知丫頭們都留在外頭,這會兒只能隨便瞎扯幾句,她連忙上前編出了好一段故事,好容易讓兩人相信馮大夫的這個徒弟乃是紅線隱娘之類的俠女一流,她才鬆了一口氣。
可是,好端端的這位白蓮教教主到京師來做什麼?
第六百二十六章 冷麵紅顏
申正散衙也是出外做活做生意的百姓歸家的時分,路上行人自是漸漸多了,夾雜其中的便有幾輛外頭掛著粉紅色花枝子的馬車,一色都是半舊不新的黑油車廂。見著這些馬車過去,路人無不是扭頭側目,聞到裡頭那股脂粉香氣,不少血氣方剛的就露出了艷羨神色。
這便是出自東四牌樓勾欄胡同那幾個院子裡的官妓了!
因如今未有官妓之禁,官員出入青樓楚館宿娼雖有制度禁止,若犯了則必遭彈劾,可如果是家中飲宴,出條子叫上二三官妓往近前勸酒助興卻是無妨。所以,除了那些窮京官之外,但凡是家中殷實的官員家,呼朋喚友在家中小聚的時候,總會派家人往勾欄胡同叫人。
這會兒其中一輛馬車順著崇文門大街走了一陣,穿過什剎海上的銀錠橋,旋即便進了崇國寺隔壁的群力胡同。緊跟著,車上便下來了四個妙齡女子,兩個桃紅兩個翠綠,體態風騷容貌妖艷,娉娉婷婷地進了一座大宅院旁邊的黑油大門。
四個官妓自然是沒資格走正門,也沒資格走賓客進出的西角門。但與此同時,西角門處卻也是熱熱鬧鬧熙熙攘攘。陸續到來的人個個烏紗帽團領衫束帶,赫然官員打扮。門口早有人接著請進門去,兩個門房只忙著打躬作揖問安。絡繹不絕的車馬轎子停滿了半條胡同,彼此寒暄的聲音從裡頭一陣陣傳了出來,卻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虛詞敷衍,多少假意逢迎。
此時,群力胡同口恰好有一行人經過。為首的張越勒住韁繩,往裡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看。眾多勛貴和要緊文官在京師中的住所都在這西城一帶,而且他恰巧記得這裡頭住的是何方神聖。只不過,他家還在更南邊,以往不順路,所以很少經過這裡,只是聽說過都察院這位總憲大人狎妓飲宴的名聲。只這麼一駐足的功夫,他又看到有兩輛掛著粉紅色花枝的黑油馬車拐進巷子,其餘的車馬則更多了。
「少爺,在這兒站著太扎眼了。」
聽到彭十三這提醒,張越立刻回過了神,點點頭就策馬起行。等到行出了百多步遠,他才再次放慢了馬速,心中漸漸思量了起來。
朱棣此人看似多疑,其實只要不觸逆鱗,大臣們比洪武朝那些官員好過多了。就好比國初朱元璋雖開富樂院官妓,文武百官卻很少有敢出條子招妓上門陪酒的。如今劉觀宴請都察院諸御史,叫來的官妓足有數十,一場引人注目。他相信袁方既然下狠手廢了劉觀一條臂膀,若這條罪名管用決不會袖手,可劉觀如今仍舊招搖,足可見朱棣對這些並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