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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越著實沒想到項少淵這個布政使竟然會如此仇富,眼看他咬牙切齒,又是那樣一種積極態度,他只好勸阻道:「項兄苦心我明白了,不過如今還不到用那種激烈法子的時候。我初來乍到,諸多事情都要倚賴項兄和其餘諸位,項兄抱病料理政務,這就已經足夠了,此事且不用急,我會設法處置齊全。」
項少淵愣了一愣,盯著張越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點頭,繼而便蹣跚離去。見他離開的背影仿佛很有些落寞,張越也沒時間感傷,立刻喚來了彭十三,得知他已經安排妥當,都指揮使李龍和按察使喻良已經答應赴宴,他當即回去換上了一套便服,只帶了寥寥幾個隨從便出了衙門,去的頭一個地方並不是請客的飄香樓,而是市舶公館。
自打派了心腹家人在市舶公館中服侍秦懷謹,李龍和喻良便展開了明爭暗鬥。一個是想探知秦懷謹是否還有藏下來未曾被抄沒的珍寶,一個是想探知素可有和秦懷謹沆瀣一氣的官員。按理說一個求名,一個求利,並不衝突,但兩邊的家人總難免有泄漏消息的時候,於是兩人彼此提防,這會兒在張越的宴請上一碰面,四目一對便撞出了火星子。酒過三巡,他們竟是忘記了今日做東的正主兒和藉口要談的賑災正事,你一句我一句譏嘲了起來。
「這些天都司衙門的人一直在外頭跑動,李大人的收穫大約是不小吧。」
「我的收穫怎麼比得上喻大人?聽說喻大人你這幾天頻頻拜訪那位巡按御史,彼此探討彈章,可是準備一出手就一鳴驚人吧?」
「貪官污吏人人得以誅之,若是放過了豈不是對不起天地良心!」
「說得好聽,你家裡豪富,你出來做官家裡還倒貼錢,其他人哪有你這樣的運氣?」
眼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張越卻始終沒有開腔,直到李龍拍案而起幾乎把手指點到了喻良的鼻子上,他這才輕輕咳嗽了一聲。見李龍悻悻坐下,喻良滿臉冷笑,他這才出口說道:「兩位身居三司要職,何必因為外人一面之詞針鋒相對?我今天相請二位,除了賑濟之事,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們通個氣。就在我剛剛來之前,才去市舶公館去見了秦懷謹,他很是爽快地交出了剩餘的錢財和之前與他有涉的官員名單,請兩位瞧一瞧。」
一聽這話,原本翹足而坐的兩人一下子都愣住了。眼見張越遞來了兩張紙,兩人迅速伸手各抓了一張,發現手中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仍是飛快掃了一眼,旋即又冷冷地和對方交換了過來。待到一目十行看完了上頭寫的東西,兩人頓時面如死灰。
完了,他派人去讓那個富商交出秦懷謹隱藏在那兒的五千兩金子,事情不成便索性派人又是恐嚇又是威脅,結果之前那富商果然忍氣吞聲派人送來了兩千兩金子,敢情他根本是敲詐錯了人。那樣一筆錢,人家若是上告……秦懷謹想到這裡,忍不住狠狠抓住了扶手。
糟了,他已經把秦懷謹所供述收受賄賂以及與人販勾結私將人口出境的官員名單記錄了下來,更是和那位同樣立功心切的巡按御史約定聯手,這會兒人家興許已經開始拜發摺子了!喻良已經是又悔又恨,兩隻手神經質地死死絞在了一塊。他想的只是在仕途上再進一步,之後回京能夠進入都察院,可如今若是事發,他別說前途,恐怕會淪落成過街老鼠!
「那個該死的老閹貨!」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在心裡狠狠罵了一句,隨即全都看向了張越。喻良究竟是文官,一想到張越偏選在此時揭開此事,應該絕不是為了落井下石,於是,生出了一絲希望的他忙問道:「張大人,秦懷謹所供之事……都查實了麼?」
「他所藏的那些金銀財寶我已經命他的那個管家帶人過去,已經查實,而他所供的那些貪贓官員,好在有李提舉願意配合,況且都留下了真憑實據,應該不會有多少出入。」
已經查實這四個字給了兩人重重一擊,一時間,李龍和喻良竟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然而,就在這時候,張越卻詞鋒一轉道:「秦懷謹交待了這些之後便惡狠狠地說他就是死了,也不讓害他的人好過,我一個不小心,險些被他仰藥自裁。因事關重大,我已經讓人封了市舶公館。之後問了兩位那些侍僕,這就立刻匆匆趕了過來。秦懷謹為人狡猾,兩位派人監視他,恐怕一個不好反而為他所趁。所以,趁著今日設宴答謝二位當初的幫忙,恕我問一句,他可向二位提供過什麼不盡不實的消息?」
這不盡不實四個字頓時激起了兩人的火氣,但都是大半輩子混官場的人,兩人也不想輕易為人所趁,因此都是含含糊糊矇混了過去。一頓飯吃完,張越送他們下樓的時候,卻只見門口有人飛一般地馳來,旋即滾鞍下馬上前拱手道:「大人,京師送來八百里加急文書。事出緊急,小的立馬送了過來。」
張越接過來掃了一眼,便注意到旁邊兩人全都露出了極其注意的表情,便笑著說:「是內閣擬書,道是只需看住秦懷謹,候新任提督市舶司太監張公公到了,由他主理審問,三司不用再過問。這樣看來,我今天去的那一趟實在是多事了。說起來,要不是一個富商前來陳情,道是有人構陷他私藏了秦公公五千兩黃金,他因受不住恐嚇送了兩千兩,我也不會去市舶公館。如今我已經吩咐他在別的安全地方住下,等事情核實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