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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衙門太破了!雖說文官向來便是精窮,但你可不一樣。我知道英……你家那位低調,最不愛奢侈,但這門面總不能缺了,就好比我那都司衙門倘若也是這個樣子,那其他軍將怎能服膺?指不定以為這錢都給我自己裝進腰包了!」
「劉都帥說的是沒錯。只不過這安丘縣不富,別說修衙門,做其他事都是捉襟見肘,以後就算有錢我也不敢拿來修衙門。」張越在劉忠身後一步而行,隨眼一瞥就能看見好些正在張望的人,不禁哂然一笑,「就像是先前我噼里啪啦打了那一頓毛竹板子,人家可都是盼著您劉都帥來,也好教訓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縣令。」
「什麼劉都帥,我可不是那些成天只知道規矩的文官,一句話,只要不是正式的廷參,叫我一聲劉伯伯我才高興!」
劉忠雖依著張越先頭的話,不好吐露出英國公的名頭,但卻不妨礙他擺出長輩的架子。此時,他也順著張越的目光往那些探頭探腦的人望去,忽然提起馬鞭往一個方向指了指,隨即厲聲喝道:「你們衙門難道就只有知縣一個人,其他人都死光了?本都帥特意從青州府趕到這兒巡視,他們不來迎接也就罷了,居然敢躲著不見人?」
那起子人剛剛還在琢磨,這位素來以強橫著稱的都帥一到地頭居然不是興師問罪,這是一奇;張越一路陪進來,兩人言笑盈盈,這是二奇;那幾個看上去軍階都不低的軍官居然還落在張越後頭,這是三奇。所以,此時此刻這一聲喝頓時引來了一陣雞飛狗跳。不一會兒,衣裳整齊的羅威趙明和馬成便趕了來,雖然天氣冷,但他們赫然是滿頭大汗。
「拜見劉都帥。」
這一聲恰是整整齊齊,但劉忠卻只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這才氣咻咻地說:「好啊,想不到你們倒是倨傲得緊,你們知縣大人都出來親迎本都帥,你們竟是一個個躲到現在才出來,平日料想也都是怠慢憊懶的性子。要是你們在我的麾下,單單這不敬上官之罪便該一頓軍棍!小張越,要不要我給你料理料理他們?」
面對這位過分熱情的山東最高軍事長官,張越不禁心裡苦笑。虧得他剛剛在外頭左右提醒,劉忠仍是一嗓子的小張越,這下子人家就是不明白也得明白了。斜睨了一眼臉色煞白的羅威趙明馬成,他自然知道劉忠也就是擺擺樣子。畢竟,縣丞主簿典史雖然是八品九品不入流,那武官呵斥兩句使得,料理兩字卻無論如何都談不上。
「劉……伯伯言重了。」張越在劉忠那銅鈴般的眼珠子瞪視下,不得不把都帥兩個字換成了伯伯。見劉忠眉開眼笑,羅威三人則是一幅見了鬼似的表情,他不禁微微笑道,「您有所不知,羅縣丞和趙主簿都病了快十日了,這些天都是馬典史忙前忙後操勞公務,所以他們三人才出來晚些,絕非有意怠慢。」
儘管知道這時候張越賣好並非存著什麼好心,但八九品不入流的小官面對一位正二品都指揮使,這種壓力決不好受,因此羅威三人不得不領情,遂連聲謝罪。當走進縣衙三堂的時候,他們仨再也不認為劉忠此來是為了泄憤,反倒是覺著張越是有意借這位都帥示威。
然而,劉忠把羅威三人叫來,前後挑了他們一堆堆錯處,哪裡有一絲一毫的武將粗疏樣兒,竟是盡顯官場老油子本色。可到三堂坐下說了幾句閒話,他便咳嗽一聲道:「本都帥此來有要緊公務和張知縣商量,你們暫且退到外頭隨時應候召喚。」
眼見那三個油滑的傢伙被這麼一句話就給攆到了外頭,張越心中不由得暗嘆這官高一級壓死人,官高十幾級,那幾乎就是砸死人。正這麼想著,外頭那扇門便輕輕掩上,緊跟著便傳來了劉忠輕鬆的聲音。
「好了好了,這回替你敲打過那三個傢伙,料想他們今後也不敢再起什麼壞心。不過小張越,你讓人捎信給我說什麼佛母降世,卻是糊塗了。」劉忠擺擺手示意張越不要辯解,又往下說道,「我大明禁白蓮教不錯,錦衣衛偵得山東有白蓮教也不錯,但這關你什麼事?上頭有布政司,有按察司,你一個小小知縣,別往這趟渾水裡頭攪和。再說了,那些不過是愚夫愚婦信奉,鬧不出什麼大亂子來,要都司防備就更沒必要了。」
他說著便站了起來,踩著三堂中的青磚地走了幾步,發現那地磚咯吱咯吱頗有些不穩,又盯著磚縫瞧了好一會,這才轉過身說:「英國公讓我照應一下那位杜布政使,這我沒有二話。既奉皇上之命,只要他探得白蓮教巢穴,我立刻就出兵剿滅。至於你這兒有白蓮教宣傳教義麼,你派人盯著就是了,若有大事便派人火速報我,我借個幾百人給你卻沒問題。」
聽劉忠這口氣,張越便知道人家對什麼白蓮教作亂根本是不屑一顧嗤之以鼻,這心裡預備停當的一番話卻不好說。
這也難怪,永樂皇帝朱棣即位以來,用兵遭過兩次重挫,一次是邱福率大軍北征韃靼一敗塗地,但之後朱棣數次北征,別說韃靼,就連瓦剌也被打得落花流水。另一次則是交趾公然抗拒大明天威,結果張輔四征,原先還算屬國的交趾便成了大明的布政司之一。在大明軍將眼中,外敵都是手到擒來,更何況是跳樑小丑一般的白蓮教?
可是,若他在別處自然可以不管,可他偏偏是安丘知縣,人家在他的地盤上傳道,之後若是作亂說不定也會往他這個方向來,他怎能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