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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有理。」趙佶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案上的奏摺,隨即問道,「那麼,你是認為朝廷可以派遣使節前去大理進行冊封?」
「恕臣直言,如今大理雖有稱臣之意,但朝廷要冊封卻為時過早!」儘管知道自己此時說這種話很有些得罪高俅,但以他在樞密院多年和早年研究山川地理的經驗,他還是道出了自己的看法。「臣以為聖上首先應該接受大理的正式入貢,然後可以接受他們的貿易請求。至於冊封,則應該再拖後一段時間,要知道,朝中大臣對於西南之地的重視遠遠及不上北邊和西北,要他們接受冊封大理這件事恐怕著實不易。」
「唔,說到互市朕倒想起了一件事。早年高麗朝貢時,也曾經派人來我大宋採買書籍,那個時候蘇子瞻便上書反對,如今若是大理也來買書……」說到這裡,趙佶也覺得有幾分猶豫。買書在民間看來固然是小事,但是在那些朝中大臣眼中,卻不免有一種天朝文化外流的憂慮,所以他也不得不小心謹慎。
「聖上,在這一點上,臣和高學士的看法相同,只要大理接受了我國文化,那麼,在潛移默化之間,他們就會漸漸被我大宋同化,這比出兵更為合算。但是,這只限於儒學經籍和一些醫術,有關重要技術的典籍則不能有一點外傳,以免被人反制。」嚴均說著說著突然笑道,「我倒想起前時和高學士提起的一件事,由於各國諜探都是無孔不入,我國每每在軍械上有所突破便很難確保機密,戰場上更是不時為他人所制,這一點著實值得憂慮。」
趙佶頻頻點頭,到了最後也禁不住長嘆了一聲。他自然收到過軍器監上呈的諸多兵器樣品,深深為其威力所震,這些東西的機密能保一時卻難保一世,著實令人懊惱。
「也罷,朕會儘早按照你的意思回復伯章,他應該會明白的。」他突然想到了賦予高俅的權柄,嘴角登時浮現出了一絲微笑。已經有台諫官向他上奏巴蜀不穩,他卻絲毫不為所動,算算時間,高俅後續的奏摺也應該到了。
兩日後的朝議上,高俅的最新奏摺立時引起了莫大的爭議。西南向來是朝廷的一塊心病,巴蜀的富庶和西南蠻夷的頻頻起事一向令歷任君王頭痛萬分,可是,歸化後獲賜國姓,甚至又在進士科中奪取了榜眼,最後官任國子博士的趙諗居然會謀反,這依舊令朝野上下一片譁然。有人甚至把矛頭直指高俅治蜀無方,要求朝廷加罪,這又引起了新一輪的交鋒。
「全都給朕好好看看!」
大朝議上趙佶也許還能保持平靜,但在福寧殿的小議上,他卻再也忍不住了,信手將高俅的另一份摺子扔在了地上。
「好嘛,豪族和官府中人勾結,賤買官地,而後又在貨賣商品給蠻夷的時候私扣其值,造成西南蠻夷的屢屢動亂!要不是高卿家如實直奏,朕還不知道西南居然是這麼一番景象!」趙佶冷冷地望著底下的幾名官員,竭力克制著心頭的那一縷邪火,「有人還向朕提什麼換人,要不是高卿家這一次幾乎憑一己之利安撫了大部分蠻夷,恐怕就不是這麼一點點亂子了!出了事情倒知道找人背黑鍋,如今真是越來越會算計了!」
韓忠彥和曾布對視一眼,同時低下了頭。在御駕面前打嘴仗,這種愚蠢的事情他們當然不會幹,他們自忖在此事上並未動過手腳,因此心裡並不慌張。阮大猷和趙挺之兩人也交換了一個眼色,卻同樣沒人先出頭。終於,殿中一片沉默的氣氛還是被曾布的一聲輕咳打破了。
「聖上,辜負聖恩的人自然應當嚴懲,渝州趙氏一族受皇恩深重卻試圖謀逆,無疑是罪不可赦,應當誅之以儆效尤!至於橫行巴蜀肆無忌憚的馬幫則形同賊寇,自然也不能姑息。高伯章上任不到半年便將一場大禍消弭於無形,卻遭奸人攻擊,實屬有人嫉妒所致,以臣之見,罪皆在前任知府錢敬一身,和高伯章並無干係,恰恰相反,此功不賞則朝廷無以對天下人交待!」曾布不言則已,一旦開口自然是死死站在了高俅這一邊。此時,他得意地捋著自己的鬍鬚,臉上儘是笑意。
「曾相所言極是!」
幾乎是同一時刻,趙挺之和阮大猷齊齊躬身回答道。
這一下,三人頓時將韓忠彥推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雖然無心公然和高俅作對,但是,要他承認高俅有功,他卻絕對不甘心。權衡利弊,他只得勉強開言道:「不管如何,西南地廣人多情況紛亂,不是能臣絕對無法勝任。高伯章此次確實有功,但臣始終認為,他首次外放就管理這麼大一塊地方太勉強了,不如另委能臣。」
趙佶斜睨了韓忠彥一眼,卻並未把這句進言放在心上。「既然諸卿如此說,朕便即日命人嘉獎高卿家。趙氏兄弟押解開封,朕倒要看看,享受著皇恩卻不知感激的人究竟會怎麼說。至於渝州……渝者,變化,謀化之兆,字義不祥。朕恭行天罰,欲改渝州為恭州,不知諸卿認為如何?」
這個建議被毫無疑義地通過,畢竟,有人謀反並不是什麼好兆頭,改個州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與此相比,各人心裡的算盤卻已經打得啪啪直響。
韓忠彥回到府邸的第一件事便是直衝書房,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比被人熟視無睹更惱火的了。眼見已經難以遏制曾布的勢頭,他不得不向手段更強的人求助,因此韓府來往大名府的快馬始終沒有間斷過,可即使有蔡京明里暗裡的出謀劃策,他卻仍然落在了完完全全的下風,歸根結底便是因為他確實失去了趙佶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