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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府中養病的陳王趙佖聽說趙佶在文德殿暈倒之後,第一反應便是怒斥了前來報訊的總管,直到宮裡來了人宣旨外加恩賞,他才勉強接受了事實。神宗諸子當中,趙佶是身體最好的一個,前些時日兩人一起去弔祭姚麟的時候,趙佶依舊是精神奕奕,如今怎麼會突然有了這樣的變故?再聯想到宮中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件,他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種緊要關頭,定不能出什麼亂子了!
琢磨良久,趙佖終於決定還是進宮去探病。他一向身體不好,是諸王之中唯一特許乘轎的一個,因此一路抬到宣德樓時,早有內侍一路進去稟報,其他人便手忙腳亂地將趙佖扶了出來,換上了宮中特用的肩輿。這也是趙佶特賜的第一份恩寵,因此一路上的官員見狀紛紛退避,及至肩輿過去方才低聲議論了開來。
足足一個時辰後,肩輿方才又從福寧殿抬了出來,但卻沒有徑直出禁中,而是一路往都堂而去。雖然等閒郡王親王並不能直入政事堂要地,但陳王卻是特例,所以聽說這位當今皇兄駕臨,蔡京等人便吩咐前來處理事務的吏員迴避,親自迎了出去。
趙佖在兩個小黃門的攙扶下緩緩落地,情不自禁地劇烈咳嗽了兩聲,臉色依舊蒼白得絲毫沒有血色。他點頭和眾人打了個招呼,便在旁邊的一個座位上坐了,然後抬抬手道:「各位相公是主,我不過是客,還請恕我冒昧直闖。」
聽了這句話,眾人連道不敢,這才欣然坐了。若是面對別的宗室,這些真正位高權重的宰執雖面上尊崇,心底卻不會忌諱,但是在官家尚要禮敬幾分的陳王面前,他們自然不敢怠慢。再加上自從昨日趙佶病倒之後,除了見過蔡高兩人之外,便只見過大宗正和陳王兩個人,可想而知,這已經不止是區區兄弟之情了。
「我剛剛去見聖上的時候,聖上臉色還好,進膳的時候胃口也不錯,所以可見醫官們診治是小病並沒有錯。」趙佖開口第一句話便點出了要點,見其他人也隨之點頭,心中自然是又去了一層疑慮。「朝中事務向來是由諸位相公打理,我不過區區宗室,自然是不便插手的。聖上所謂的知會,乃是為了安內外之心,所以有什麼軍國大事各位不妨直接請見,不必往我那裡通什麼消息,但是……」
他陡地話鋒一轉,異常嚴厲地道:「國事我可以不管,但是有一條我必須有言在先,聖上的病情但凡有一點變化,必須遣人告知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只要我還能坐肩輿,那我就必定會進宮來探一個究竟,在這一點上,各位相公須得記住!」
「陳王一片苦心,我等身為宰執,又豈會不知,這一點自當遵從。」蔡京不待別人有所反應便率先點了點頭,「軍國大事我等也會及時稟報聖上,聖上既然已經明言通報陳王,我等也是不會怠慢的!」
高俅見蔡京搶先,覺得此時再作表態也沒多大意思,也就不再開口。正當他低頭沉思之時,目光冷不丁地瞧見趙佖扶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正在有節奏地敲擊著,心下不由一驚,情不自禁地抬起頭來,正好和趙佖的目光打了個照面。一瞬間,他仿佛看到這位親王朝自己打了個眼色,心中更覺驚疑。
有了這一出,直到趙佖走後,他的精神依舊有些恍惚,再加上蘇軾的喪事還在經辦中,這幾日他竟是沒睡過幾個囫圇覺,幾件大事處理過,他的精神便有些萎靡,最後還是蔡京開了口。
「伯章,你已經好幾日沒有休息了,再這麼熬下去對身子不好!」雖然蔡京自己也是眼睛深深凹陷了進去,但還是沉聲建議道,「這樣吧,還是依照往日慣例,我單你雙,不必兩個人都在這裡,若有大事,選一個日子一同議決了就是。聖上如今病著,你我若是再病倒一個,那事情就糟糕了!」
「元長公的好意我也知道,不過……」
「高相還是回去好好睡一覺,這樣明日也能有精神前來理事。」這邊出口附和的是阮大猷,他如今是政事堂中真真切切的高黨,自然不希望高俅也一起倒下去,此時便順著蔡京的口風相勸道,「再者,不過這一日的功夫,不會發生什麼大事的!」
高俅沉吟片刻,最後終於答應了,告罪一聲便一人先離開了都堂。然而,馬車到了家中,他卻並未前去休息,而是在書房裡坐等。果然,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一封信送了進來。
那是一封極其簡單的信,上頭言簡意賅地寫著幾行字,但中間卻非常明了地描述了一個地點。來不及細想,他便立刻換了一身衣服,帶上兩個隨從匆匆出了側門。順著街角七彎八繞,他很快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茶館。這時候,原本伏案打盹的掌柜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動作迅速地把他迎進了一間雅室,然後又返身回來坐在門口櫃檯前迷瞪著眼似真似假地打瞌睡。
「陳王殿下,如此煞費周章,究竟為了那般?」
望著對面那個臉色青白的男子,高俅毫不諱言地問道。要不是參透了陳王的暗示,他怎會找藉口匆匆趕到家中,又怎會跑到這裡前來密會宗室?若非陳王為人一向令他敬重,他怎麼也不會如今日這樣莽撞。
「今天官家和我說起了皇后的事。」趙佖坐在那裡,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結,「雖然官家和皇后已經是多年夫妻,又已經是有恩無愛的局面,但是,這並不是說官家便能放任別人攀污皇后,所以,借著這次病著的機會,聖上可能會藉機清查宮闈,這一點,高相你最好有所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