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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鈞如踏出大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淚流滿面的趙鹽,腳下步子不由一頓。他剛才的舉動是為了謹慎,雖說也有些不相信趙鹽的意思,卻也不過是防範之意大於疑忌,誰想這平時八面玲瓏的宦者令竟會在殿外露出這樣的神情。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咳嗽了一聲。
「啊,殿下,小人失禮了!」儘管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緒中,但趙鹽仍不至於疏忽這麼明顯的提醒,待到發覺是練鈞如時立刻慌了神。「小人是……小人是欣喜陛下得以脫困,沒有……沒有別的意思!」慌忙跪倒於地見禮之後,往日伶牙俐齒的他竟找不到合適的說辭,吐出的語句頗有些詞不達意。
「陛下福緣深厚,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練鈞如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露口風,「你雖然跟隨陛下多年,但眼下情勢非常,陛下和本君在有些事情不得不謹慎一些,你應該知道分寸才是。」見趙鹽忙不迭地點頭應承,他又稍稍緩和了一下神情,「這裡由本君親自守著,你去石大人府上傳一個口訊,讓他放心,一切皆好。」
趙鹽小心翼翼地重複了一遍便一溜小跑地奔了出去,一路上仍舊不忘把聽到的話一點一點地掰碎了細細思量。終於,在兩腳踏出王宮時,他那沮喪的神情一掃而空,不管怎麼樣,他還是天子的第一號心腹,只要忠心耿耿就成了。
練鈞如轉頭望著掩上的隆慶殿大門,嘴角漸漸浮上了一絲笑容,姜偃已經心愿得償,自己放出去尋找父母下落的人也應該快有佳音傳來了吧……
第十一章 真相
陰惻惻的暗室中,一男一女相對而立,兩個人的臉上都是陰霾密布。室中沒有什麼豪奢的陳設,一幾一凳都是石料所制,就連壁上的幾幅字畫也是粗淺得緊。
「是誰說他們一定會斗一個你死我活的?」女子終於忍不住冷言嘲諷道,「虧得我一直按兵不動,卻有人先一步挑起了各種事端。這下可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那個傢伙再次拱了出來。什麼天子安康,天下之福,都是一等一的假話!老金,你老實告訴我,這幾齣鬧劇究竟怎麼回事?那些跑到石府去對付伍形易扈從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男子緩緩轉過身來,燭光下,他那張蒼老的臉格外陰森可怖,正是陽平君府的總管老金。「你問我,我又去問誰?如今的中州乃是各方勢力雲集之地,高手異士不計其數,若非你自視太高,又怎麼會忽略了背後作祟的人?」
「哼!」女子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顯然心中也有些懊惱。許久,她才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建議說,「如今伍形易和練鈞如合流,一時不會再有衝突,那麼,幕後之人豈不是算盤落空?我總覺得這其中大有蹊蹺,對方要麼就是藉機火上澆油,要麼就是存心不想看到中州大亂,我認為後頭一種可能更大一些。」
「未必啊!」老金搖頭長嘆一聲,又想起自己和練鈞如不多的相處日子,「伍形易是什麼人?掌控中州軍權十幾年,朝中大小事務沒有什麼瞞得過他,又怎麼會輕易止歇兵戈?若非他早有定計,又怎會輕易現身石府,再以石府中的那件事情作為契機?夫人,這件事情的背後肯定牽涉了其他王族,說不定還另有隱秘,你最好盤查清楚。至於你的夙願麼……橫豎天子活不長了,你又何必急於一時?」
「大仇不共戴天,倘若不能親手將此人斬除,我又有何顏面去見他在天之靈?此事不必再議!」她硬生生地吐出幾句話之後,便輕輕從桌上拈起一枚玉符,鄭重其事地遞給了老金,「伍形易這一次不過是因為樹敵過多,所以暫且抽手,決計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和那練鈞如既然曾有主僕之分,就代我去見見他,不妨把話挑明一些……天宇軒乃是我多年心血,只要他能答應助我復仇,我絕不吝於回報!」
「我姑且一試吧,這一次你幫他隱匿了雙親,怎麼也算結下了善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唉!」他將玉符小心翼翼地藏在腰帶內,起腳便往門外走去,臨出門時卻突然停住了步子,「夫人,你當初身份尊貴,那件事情之後卻不得不隱姓埋名,我知道你蒙受了太多的苦楚怨恨。只是,如今的天宇軒雖說大多是主上埋下的應變基礎,但夫人也苦心經營了多年,這份勢力非同小可,我身為主上故臣,只希望夫人能平安快樂地度過一生就好……」長長嘆了一口氣之後,老金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隱約又恢復了當年的豪情。
「平安快樂……只要我還活著一天,那就只是奢望!」女子狠狠扯下了臉上的面紗,發狂地撫摸著自己恐怖不堪的面龐,眼淚不可自制地滾落了下來。事到如今,她早已深陷泥坑,哪裡還有自拔的餘地?
得到了華都密報之際,信昌君湯舜允正在邊境百無聊賴地狩獵打發時間,然而,那個消息讓他的所有不耐情緒一掃而空,眉頭不禁緊緊擰在了一起。他不是沒想過一場干戈化為玉帛的可能,但這未免太快了,離他的預計還差得老遠。把華都的一系列事變如同一顆顆珠子般串連起來之後,他的面前已經大致浮現出了一幅圖畫,一幅遠遠偏離了他預計的圖畫。只有積弱的中州才符合列國的心意,那樣便可以輕易掌控威嚇,而不是畢恭畢敬地朝覲趨奉,這才是他親自率兵前來的緣由。
「商侯湯秉賦……」湯舜允輕笑一聲,鄙夷輕蔑之色溢於言表,「為了這麼一個懦弱可欺的傢伙,我又何必大費周折?館清宮中的那幫名士,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他們全都趕出商國土地!一群只會空談的文士書生,又何來強國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