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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賣了背後的大空門給對方,可他卻一點都不在乎,直到已經走出去二三十步遠,這才頭也不回地說道:“是我把你從北燕帶回來的,雖說我不像那個死心眼的小胖子心心念念把你當成舅舅,可也至少當你是曾經同舟共濟的朋友。我不想把你當敵人,希望你也是。”
見越千秋說完就快步離去,而這白日間走過時曾經有不少攤販的小街,此時此刻已經變得寂寥冷清,蕭敬先這才露出了一絲談不上愉快的笑意。
“雖說我未必是你和那個小胖子的親舅舅,可到底貨真價實相處過這麼久,還不至於那麼心狠手辣。千秋,你這個人成不了梟雄,因為你心太軟了!”
喃喃自語了幾句後,他突然抬起頭來,稍稍提高了幾分聲音:“劉靜玄劉將軍,你應該在吧?你約我來此,又在暗地裡聽了這麼久我和千秋說話,有意思嗎?”
見四周圍沒有任何回音,對方赫然避而不見,蕭敬先冷冷一笑,竟是再也不出一言,直接重重一甩袖子負手離去。
直到他足足已經離開許久,這條街巷一處私宅的房門方才被人拉開,緊跟著,一身便服的劉靜玄顯出了身形。看了一眼蕭敬先和越千秋離開時那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不禁皺了皺眉。
他回頭對院子裡的人微微一頷首,繼而拉上了黑色披風上的兜帽,隨即迅速消失在了昏暗的天色之中。而他出來的那兩扇門很快便再次合上,嚴絲合縫,竟是連一條窺伺的縫隙都找不到,顯然,門後釘上了封條。在院子裡微不可聞的腳步聲消失後,小街又再次安靜下來。
不過須臾,天空中竟是飄來了一片烏雲,緊跟著,豆大的雨點子砸落了下來,不一會兒,原本滿是浮灰的地上便泥濘不堪。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更快,須臾便已經雨收雲散,只是天色卻更加昏暗了。泥濘的地上,卻有一個中年人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走在小街上,每一步都仿佛丈量過那麼精準,黑布面子不見沾濕,白邊更是不見半點污泥,在這突然驟雨的天氣里,這一幕顯得尤其詭異。
如果是越千秋看到這一幕,必定會想起多年前那一幕,那一次,最重視體態儀表的追風谷高手徐浩慘敗在武德司早有準備的伏兵之手——當然,非戰之罪,而是束手束腳不敢戰。如今多年過去,曾經那位風姿秀挺的徐老師已經兩鬢霜白,卻反而更添了幾分儒雅。
作為如今當朝首相家中幾位老爺太太也要敬稱一聲老師的存在,徐浩也沒少趁機惡補自己早些年喜武厭文而虧空的根基,現如今的他腹有詩書氣自華,比當年那種刻意顯擺更多了幾分從容。因此,當他到之前劉靜玄離開的門頭輕輕叩門時,竟很像錯過宿頭的飽學書生。
咚咚咚的三聲輕響後又是三聲,三聲之後再是三聲,仿佛只要裡頭的人不出來應門,徐浩這敲門就會永無止境。在他這樣鍥而不捨的努力之下,兩扇漆黑的大門終於被人拉開,而同時在他面前閃亮的,還有一道猶如閃電一般迅疾的刀光。
而在這雷霆一刀面前,徐浩不閃不避,只是聲音沉穩地說道:“康尚宮手下留情!”
果然,那把雪亮的彎刀就在他的鼻尖前不到一寸處穩穩噹噹停住了。儘管後背已經有些出汗,但徐浩臉上還是那種雲淡風輕的鎮定表情,甚至還動了動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
如果越千秋在這裡,當然能看出他是死撐,奈何他面前的康樂畢竟對他並不熟悉。而且驟然間被叫破身份,她在惱羞成怒之外,還受到了幾分震懾,因此足足過了好一會兒這才穩定了呼吸,冷冷問道:“你是誰?誰叫你來的?”
哪怕那把明晃晃的彎刀依舊指著鼻尖,對面這黑衣女子連手腕都沒動一下,但徐浩還是不慌不忙地說:“在下是奉越老相爺之命來見康尚宮的。”
越老相爺四個字一出,康樂剛剛一直都相當平穩的手終於微微顫抖了一下。很快,她直接垂下了持刀的右手,冷冷說道:“看來是劉靜玄把我在霸州的消息上奏了南吳朝廷?”
徐浩打了個哈哈道:“劉將軍畢竟是大吳官員,如此大的事情,怎能隱瞞不報?”
康樂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如此爽快地承認,沉下臉待要發怒,卻想到眼下是在對方的地盤上,當下只能硬生生按捺下怒氣,可說出來的話不免有些衝動:“怪不得越千秋那樣刁滑,原來是因為那樣的爺爺教出來的!”
“康尚宮這話我一定轉告越老相爺,他一定會當成最好的褒獎。”徐浩卻是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笑容可掬,“越老相爺說,康尚宮既是代表北燕皇帝過來,何必窩在這種民居之中?既然你曾經見過九公子,如今堂堂正正去見太子殿下,看看能否釋疑,這豈不是更好?”
康樂剛剛再見劉靜玄,不但是為了讓劉靜玄約蕭敬先到此來讓她遠遠窺探一下,也是為了逼迫劉靜玄讓自己見一見那位大吳太子。然而,劉靜玄沒答應,如今徐浩竟是直接提出了這樣讓她難以置信的條件,她幾乎覺得自己聽錯了。
足足好一會兒,她才再次恢復了一貫冷淡的模樣:“為什麼?”
面對這個再次被越老太爺料中的問題,徐浩心中苦笑那老狐狸簡直神了,嘴裡卻誠懇地說:“越老相爺說,康尚宮要見晉王,那自然是應當的。晉王若要回去,有康尚宮相伴,不論辦什麼事,都能更妥當。而康尚宮若是要做什麼事,有晉王相助,自然也是如虎添翼。可是,你既然更想見太子殿下,若是不讓你如願以償,只怕你什麼法子都會用出來,那又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