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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玉微笑,蒼白的容顏揚起明媚的笑,一如過去她自信張揚的臉,她長得極美,這難得的一笑,如冬日暖陽普照,說是一笑傾城也不為過,“小朵兒,爹娘沒死,雖然我們再也見不到爹和娘,可他們永遠都會活在我們心中,永遠會陪伴我們,朵兒愛的人,愛朵兒的人,會永遠活在朵兒心中。”
“我不要,我要姐姐在身邊,我要爹娘在身邊,嗚嗚……我昨天做夢,夢到爹娘一身都是血,好可怕,好可怕……”小朵兒哭得很可憐,連玉一顆心也跟著抽痛起來……
我的朵兒,你還能做夢,夢見爹娘一身是血,可姐姐連做夢都不曾有過,自從高燒昏迷醒來之後,她沒有睡覺過,因為一閉上眼睛,眼前都是淒婉的場景,爹的死,娘的死,全部湧上來,她睡不著,每個晚上,都睜著眼睛到天亮,從那天起,連玉仿佛就是一個沒有睡眠的人。
“乖朵兒,對不起!”連玉親親小朵兒淚痕交錯的臉,眼淚滾滾而下,“對不起!”
屋裡三人看著他們姐妹這一幕,都頗為心酸,連玉沙啞的聲音,連朵委屈的哭聲,就像一張有實質的網,捆綁著他們。
楚琰看著連玉,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什麼叫心疼,那是一種近乎麻痹的疼痛,五臟六腑都絞動著,他想看見連玉明媚的笑,而不是現在這般,無助地哭。
秦初雪站在楚琰身邊,從她的角度,也清清楚楚地看見楚琰專注地看著連玉,眸光中淨是她從未見過的心疼和憐愛。
這一幕,第一次讓秦初雪覺得,陽光其實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暖和,感覺有些什麼東西,在酸澀地涌動,她如喝了一碗沒有剝皮的蓮子羹,很苦澀。
那天晚上,楚琰一聽到連玉不見了,常年冷冽的臉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慌,冒著風雪驚恐地尋找連玉,她就該察覺到什麼。
可是,就算察覺到了,她又能怎麼辦?又能阻止得了什麼?
世界上最難測的莫過於人心,誰能控制誰一輩子呢?
心若追隨一個人走,任何人也阻擋不了。
反倒是楚皓,心裡只想著,小祖宗見了連玉一面之後回去能好伺候一些。
034挨打
秦初雪和連玉進了相府,秦華在正堂坐著,雙眸陰沉地看著姐妹兩人進來,秦初雪勾著連玉,姿態看起來很親密,笑得溫柔大方,秦初雪在連玉臉上塗抹了胭脂,氣色看起來也不錯,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秦初雪的輕笑緩解了低沉的氣氛,兩人看起來倒像感情深厚的姐妹。
連玉知道,自己全部的重量幾乎是掛在秦初雪身上,若是沒有她的支撐,她走幾步都覺得困難。
二夫人冷笑,昨晚連玉失蹤,秦華生了一夜的氣,可有她受的,堂堂的相府三小姐,徹夜不歸,若是傳出去,可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怎麼現在才回來?”秦華聲音低沉微怒,一拍案桌,嚇得幾位夫人和秦家子女一跳,“昨晚去哪兒了?”
秦初雪淡淡地把編好的謊言說了一遍,秦華的臉色依舊難看陰沉,秦家有一子四女,幾人畏懼秦華的怒氣,安靜地站在一旁不說話,二夫人倒是出聲,冷笑著道:“連玉若是想妹妹,天一亮准你去看便是,大半夜跑出去,還徹夜不歸,成何體統?”
“二姨娘這麼說是不信初雪?”秦初雪淡淡地反問,人畜無害,掛著所有人都熟悉的微笑。
二夫人呼吸一窒,秦華站起來,走近她們姐妹,眼睛一眯,“真的去韓王府?”
秦初雪頷首,恭恭敬敬地道,“是,父親大人!”
秦華陰沉的臉露出狠意,秦初雪心裡一沉,暗道不好,剛想開口,秦華拉著她的手腕往前一拽,秦初雪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禁不住秦華的力道,鬆開了連玉,秦華揚手,狠狠地打了連玉一個耳光。
“父親大人……”秦初雪大驚,連玉身體極弱,被秦華一巴掌打得踉蹌幾步,眼前發黑,秦初雪一把推開秦華,在她摔倒前扶住連玉,“小玉兒……”
秦華打得極重,連玉的唇角裂開,血絲滲出,嬌嫩的臉頰腫起來,秦初雪看得目赤欲裂,“父親大人,小玉兒還是個孩子,就算做錯了,您好好說不成嗎?”
“秦連玉,你是我秦家的女兒,給我牢牢記住,若是再和連家有什麼瓜葛,我就要連朵永遠消失在世上!”秦華陰狠的道。
連玉拳頭緊緊地握住,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她要忍住,總有一天,這一切她會百倍地還給秦華。
035懷念
這一年冬天,風雪比常年冬天更猛烈,下得沒完沒了,梅苑地上的雪積得很厚,這是相府中最精緻的庭苑,苑裡種了一排梅樹,暗香浮動,整個院子裡都飄著梅花的香氣。
連玉和秦家格格不入,秦華有一子四女,秦初雪是大女兒,二女兒早早就夭折,連玉排行第三,下面還有一子三女,年歲和連玉相仿。梅苑的梅花開得很漂亮,秦朗和秦蘭月,秦秀麗經常跑到梅苑賞梅,雖然幾位夫人總是告誡他們不許和連玉有過多接觸。可畢竟還是孩子,秦初雪和弟妹的手足之情並不親厚,有了新姐姐,他們自然是樂意討好,連玉卻始終不曾露出友善的笑意,來了幾次,他們也就懶得來了。
連玉和相府本就格格不入,三餐都有丫鬟送到房間,她幾乎閉門不出,秦初雪每天都過來陪她坐一會,關心她的傷勢,秦華公務繁忙,根本就沒時間理會她,連玉也寧可落得清靜,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著,連玉幾乎成了秦府的隱形人。
轉眼,還有五天就是除夕了。
隨著年關逼近,連玉的心情益發煩躁,往常過年,他們一家……她倏地甩頭,用力地捂著腦門,推門跑到梅樹下,忍無可忍地尖叫起來,“啊……”
接著軟軟地癱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連玉至今仍然無法接受雙親死亡的事實,在相府壓抑的生活,讓她幾欲崩潰。
秦初雪撐傘遮住了暴雪,默默的在一旁陪著她。
“小玉兒,等明天,我們一起去國子監好嗎?”連玉發泄完情緒,抱著身子坐在雪地里,深情恍惚,仿佛沒聽見秦初雪的聲音。
秦初雪嘆息,扶起她坐到屋檐下的欄杆上,“我去做什麼?”
“當做散散心也好!”秦初雪不在意她冰冷的口氣,連玉的傷已經痊癒,整天待在家裡閉門不出心情會更糟糕。
連玉看著漫天的雪,剛剛哭泣過的臉淚痕斑駁,自言自語地道:“快要過年了,若是往年,娘一定在給我和小朵兒裁製新衣,做新鞋,爹爹會給我們準備炮竹,小朵兒會纏著娘教她剪紙,娘會溫柔地和爹爹討論,除夕那天我們做什麼好吃的給我們,若是爹娘有興致,會讓我彈一首曲子……”
秦初雪聽著連玉回憶著過往的幸福,她依稀能看見那日明媚的笑,口氣掩不住的張狂,秦初雪是最適合聆聽的觀眾,一言不發地聽著連玉訴說著他們一家的幸福……
雪下得更急了,有少許落在連玉的頭髮上,秦初雪緩緩拂去,動作輕柔,連玉說到後來,聲音緩緩地低了,“以後再也沒有了……再也沒有……”
“小玉兒,有些人,有些事,值得我們懷念一生,當日你和朵兒說,你愛的人,愛你的人永遠都會活在你心裡,那就永遠懷念吧。時間久了,你會發現,其實懷念比現實更幸福,因為在你的記憶力,你的爹娘留給你的,是他們最美好的一面,這樣不是很好嗎?”秦連玉坐到她身邊,也看著漫天的飄雪,淡淡地道:“看看這雪,下得多美,可一年會下幾個月,每一天,只要抬頭就會看見雪,這幾個月里,你會很珍惜這場雪花麼?一定不會,初雪為什麼會這麼讓人心動呢,因為隔了將近一年的初雪,是懷著期待而來的。”
連玉偏頭,秦初雪的側臉柔美無暇,映襯著雪地的光芒,溫柔得令人心安,連玉堅硬的心仿佛滑過一道暖流,或許,她是值得信任吧!
心情意外的,沒有那麼糟糕了!
“明天,和姐姐一起去吧,就當做個伴?”秦初雪笑著徵求她的意見。
連玉鬼差神使地點頭,這一刻她並不知道,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轉折點。
036流月傾城上
秦初雪帶連玉去國子監一事並未遭到秦華反對,連玉是聖京有名的神童,人盡皆知,如今又是秦府三小姐,身份尊貴,她要進國子監誰能阻攔?
國子監是聖京最大的學府,除了各地選拔的考生,因南楚重視血統和教育,凡是王孫貴胄之後,不論男女皆可進國子監學習,秦初雪不是國子監唯一的少女。
這是一座很大的學堂,分東南西北四個分堂。
東堂還有一個名稱,叫東林苑,這兒的學生和其他三堂的學生明顯不一樣,南北西三堂收容了來自各地的學生和聖京的官家少爺,小姐。
東林苑的學生只有皇子公主和六國世子,東林苑的占地面積最大,除了學堂之外,還有六國世子們所住的院落,不同於其他三堂的喧譁,這兒極為清靜。
秦初雪是琅琊一族的寵兒,又是秦華的女兒,身份特殊,自然是東林苑的學生,南楚的皇室有規定,除了太子以外的皇子公主都必須在東林苑學習,直到年滿十八。
二皇子楚皓,三皇子楚秀,四皇子楚琰皆以被封王爺,在朝中也有職務,下了早朝,若無緊要之事,上午也必須在東林苑學習。根據皇子公主們的年齡和知識面不同,東林苑分三個班級,楚皓,楚秀和楚琰,秦初雪是一個班級的學生,除此之外還有六國其中的三位世子,秦國世子西琉玥,齊國世子齊之淵,燕國世子燕冰。
秦初雪帶著連玉到的時候,剛來的路上,南堂已有琅琅讀書聲,東學堂里空無一人,連玉很奇怪,秦初雪笑道:“楚皓,楚秀,和楚琰早朝之後才會來,他們三人在朝中都有要職,平日也難得來聽課,燕冰喜歡睡懶覺,齊之淵待會兒就到,每天都是我最早。”
連玉點點頭,轉而挑眉,“西琉玥呢?”
秦初雪垂垂眸,“西琉玥麼?……你在京中沒聽過他的傳聞嗎?”
連玉搖搖頭,秦初雪道:“秦國世子西琉玥,放蕩不羈,沉迷色-欲,個性又凶暴狠厲,太傅都希望他不來上課,一年到晚見不上幾次面。”
連玉點點頭,秦初雪不會在背後道人長短,這應該是事實,連玉心中對西琉玥的印象立即負分,名義上是世子,其實是質子,還如此吃飽思yín-欲,樂不思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