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他看著我,似愣了愣。
千言萬語哽在嗓間,我一時竟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看著他,心象是被一隻手緊緊揪在一起,使勁的捏著握著,悶悶的疼。
他輕輕笑了笑,低聲叫了一聲「小末」。
我象是一隻木偶被他一聲呼喚賦予了靈氣,終於能開口說出話來。
「你要走了麼?」
他默默點頭,默默看著我,這好象是他第一次,看著我的眼眸如此長的時間,如此認真的凝望,如此深沉的眼光。
他嗓音有點乾澀,沉沉說道:「是,父親上月就有信來,我心裡有件事一直懸而不決,拖著沒去。」
我怔怔的看著他,陽光正好,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我突然覺得眼眶一澀,一股濕意逼涌而來。我連忙手搭涼棚,擋住了眼。
「這太陽真是刺眼。」
他低垂了眼帘,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低聲道:「是,陽光好刺眼。」
我的嗓子哽的生疼,拼了好大的力氣才擠出四個字「哥哥保重」。然後,轉身離去,幸好,再晚一步轉身,他便看見了我的眼淚。
我回到房中,關上門,呆坐著,手邊便是他送來的盒子。
我輕輕打開,紅色的絨布上,放著一把匕首。
我心裡一動,這匕首怎麼和我的那把一模一樣?
我拿起來,輕輕抽開,果然是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匕首上刻著一個小字,「思」。
我心裡有個地方,開始奇怪的跳,越跳越快,快的我幾乎不能呼吸。
我一把拉開門,飛奔出去。
是真的嗎?眼淚狂涌而出,快要看不見路。心慌亂的幾乎要跳出胸腔。
我跑到前院,他的房門開著。我衝進去,卻見屋裡乾淨整潔,似乎再沒有人來住,靜靜的筆墨紙研,依舊嬌艷的杜鵑。
我急忙跑到隔壁。
住在隔壁的楊師兄詫異的看著我:「小末,你怎麼了?」
我抹了一把眼淚,急問:「楊師兄,雲洲呢?」
「他剛走。」
我轉身就往山門處跑。
為何不生雙翼,為何不生玲瓏心,為何沒有勇氣千擔,為何路如此之長?
空闊的山門洞開著,遠遠的,我看見山道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黑色的駿馬四蹄如飛,沿著山道朝山下的官道奔去。
遠山青碧,蒼穹高遠,那道白色身影似是飛鴻展翅高飛而去,青天遼闊,江湖浩淼,此去經年,何處尋他?
眼淚磅礴如雨,我抹了又抹,卻終究再也看不見他。我要問他的那一句話,今生可還有機會再去問他?
我的手心裡緊握著生日那天他送我的那把匕首,上面有個小字「相」。我一直以為,那是鑄劍的銘相大師名字中的一個字,我不知道,原來,這匕首是一對,名叫相思。
山風剛烈,如濤聲隱隱呼嘯在耳畔,我心裡更是狂瀾一般,怒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空遺恨,惆對千帆。8 9文學網
十五年來,從沒有經歷過如此的驚濤駭浪,峰迴路轉,讓我這般的傷痛欲絕,束手無策。
我不知道在山門前站了多久,勁風吹透衣衫,暮色漸起看不清山路,我才失魂落魄的找到師父。
「小末,你怎麼了?」
「師父,雲洲他去了哪裡?」
師父一怔:「怎麼了?」
我的眼淚忍了幾忍,終是忍不住簌簌而落。
「師父,他去了哪裡,你告訴我。」
「他只說有要事急著離開,並未說去哪裡。」
「他是回福建麼?還會回來麼?」
「應該不會回來了。他已年滿二十,是該出山做大事的時候,他父親對他寄予厚望,怎會讓他一直屈居在逍遙門呢。」
我心裡最後的一絲希望,斷了。他若有個明白去處,我豁出一切去尋他,可是他卻決然至此,竟連所去何方都沒有留下。他一向孤傲高潔,該是如何的傷痛失意才會如此決然斷然。
我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深夜竟然突然病了,來勢洶洶的發起燒來。
小荷包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小姐,你這病來的可真是莫名其妙,是不是今天聽說姑爺要進去和你同泡溫泉,受了驚嚇?」
我一邊咳嗽一邊捂著心口,分不清心口的疼,是咳嗽震的還是別的,只是覺得眼眶酸漲,澀澀的似無數個小針尖在刺著。
小荷包大呼小叫道:「小姐,你真是病的很重啊,咳嗽的眼淚都出來了。」
我連忙抹了一把眼淚,又連著乾咳了幾聲。
小荷包忙把一個帕子遞過來,我捂在臉上,不敢拿下來,那帕子吸了水,潮潮的粘在我的臉上,象是濕了翅膀的蝴蝶,再也不能遠飛。
無人明白我的痛苦,我更無法對人傾訴,眼淚潸潸而落,象是開了閘的水,而心裡也一刻不閒,原是輕描淡寫朦朦朧朧的一幕幕過去,一個個片段,現在紛紛濃墨重彩的呈現開來,那些霧裡花,水中月,清晰明朗的令人傷感。
那一夜,我站在他的面前,依稀西風烈的酒味還飄在鼻端。我對他說,哥哥你別當真,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只當我是胡鬧。
他面色冷凝,拉住了我的手腕。我今日才明白他為何生氣,為何苛責我。
我送了江辰金瑣,眾人說是定情物。我送了江辰相思淚,我送他的卻是汪倫送李白,誰都知道那詩里寫的是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