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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輪到少年,忙碌的徵兵官頭也不抬。

    “名字。”

    “修納。”

    “有無犯罪史?以前是幹什麼的?”

    “沒有,傭工。”

    徵兵官抬頭一瞥,愕然脫口。“開什麼玩笑,小鬼也來應聘,滾一邊去。”

    人群爆出了鬨笑,紛紛嘲弄。“滾開小子,去找媽媽哭吧。”

    “毛沒長齊就敢跟人搶。”

    “就那小個頭,還沒槍高呢。”

    譁然鬨笑中少年依然堅持。“我符合規定的年紀,這是身份證明。”

    規定的年齡是十七,少年看來最多十五,徵兵官一口拒絕。“回家吧小子,軍隊不要你這樣的,多吃幾年飯,胳膊能拿起槍再說吧。”

    人群再次鬨笑,一聲突如其來的痛叫轉移了人們的注意。  

    在少年處碰壁的壯漢再度插隊,毆傷了一個倒霉鬼,順利擠進了前列。

    “如果我贏了他?”少年突然開口。

    “憑力氣決不可能,少玩些jian猾的小把戲,我確定……”

    徵兵官輕蔑的話還沒說完,少年像一隻靈巧的獵鷹翻出去,落在得意洋洋的壯漢面前。周圍的人眼前一花,壯漢被一記重踹踢出去,飛越兩三個人撞地昏厥過去,龐大的身軀揚起了一陣灰塵。

    一片寂靜中少年走回來,一翻腕奪過了徵兵官的佩槍,砰然一聲槍響,人群驚嘩的退開,空出了一個大圈。

    垂下的槍口冒著煙,百米外的鐘樓上落下了一隻鴿子。

    遞還槍,少年的眼眸定在徵兵官臉上,森然令人生畏。“還要什麼條件?”

    目瞪口呆了半晌,徵兵官遞過了表格。

    新兵訓練相當辛苦。

    老兵的壓迫欺辱數不勝數,每個人都憋了一肚子氣,唯有修納對各種難以負荷的操練甘之如飴。他已經很強,仍在抓住一切機會讓自己更強。  

    鐵匠達雷近乎虛脫,長時間的負重奔跑耗盡了體力,黝黑的面孔變為汗淋淋的蒼白。抵達終點時,隊伍里只剩十分之一的人能勉強站立,看熱鬧的老兵在一旁嘲笑,對例行下馬威樂此不疲。

    扔下沉重的背包,達雷扶著膝蓋喘氣,無意聽見三個老兵的低議,不懷好意的眼神正盯著緩步消解疲倦的修納。發現達雷的視線,其中一人比了個下流的威脅手勢,依然肆無忌憚的談笑。

    顯然那小子過於精緻的面孔引起了某些邪念,達雷皺了皺眉。

    幾周訓練相處下來,他知道瘦弱的修納耐力極佳,但老兵的惡意侵擾又是另一回事,禁不住找了個機會私下提醒。“修納?”

    正排隊打餐的少年無表情的回頭。

    “小心一點,最近可能有人找碴。”達雷聲音很低,並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

    意外的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修納罕見的開口,微冷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的沙啞。“謝謝。”

    之後的幾天或許修納有所警醒,一直不曾落單。新兵訓練逐漸接近尾聲,一天夜晚熄燈前,連長突然點名。“修納出列,去三號倉庫搬東西。”  

    入夜時分僅點了一人,傻瓜都能看出陷阱。見修納一言不發的下床,達雷忍不住揚聲。“他一個人或許不夠,長官,要不我也去。”

    連長似笑非笑,語氣兇狠。“你倒夠義氣,但該學著做個聰明人,閉上嘴老實睡覺!”

    燈熄了,所有人都明白修納被單獨叫出去意味著什麼。

    看不慣少年平日冷淡的人幸災樂禍,更多的人沉默不語,沒人樂觀到認為修納能全身而退,議論聲漸漸低下去,達雷翻了個身難以入眠。那小子還未成年,長得又太秀氣,根本不該進入狼群般的軍營。

    巡視的夜哨走過,走道一片寂靜。

    隔了許久有腳步聲傳來,在門口稍停,轉去了隔壁的水房。

    達雷避開巡哨溜過去,果然是修納,正仔細的洗手。

    清澈的水流帶著血色,達雷心底一沉。“你還好?”

    修納側過頭,臉和衣服完好,沒有被揍或撕扯的痕跡,幽暗的眼眸猶有銳意,見是他收起了冷色。“嗯。”

    “你受傷了?”達雷無法確定少年是否有其他難以啟齒的傷。  

    “血是別人的。”淡淡的語氣沒有任何異常。“那幾個傢伙應該會安份一陣。”

    達雷怔住了,半晌才沒話找話。“或許……過頭了一點,我們還是新丁,惹了老兵恐怕會被那群混帳故意惡整。”

    修納不在意的擰上水龍。“他們違反禁令深夜進入倉庫,犯規最重的不是我。連長的手段無非是強制訓練,馬上要出營了,他沒多少時間。”隱蔽的暗傷是對付這類混帳最好的手法,連軍醫都無跡可尋。

    “你以前是幹什麼的?”達雷重新打量起一同受訓的夥伴。

    冷淡的眼神緩和了幾分,修納看了一眼鐵匠。“我習慣呆在貧民區,謝謝,這點事我還能應付。”

    孤僻的少年突然顯得深沉難測,達雷生出興趣,詢問起衝突的細節。

    昏暗的光下,水龍滴滴嗒嗒的淌水,修納倚著池壁一一回答,漂亮的臉龐略微放鬆,交上了軍中第一個朋友。

    第46章 棱堡

    黑暗空蕩的囚室,一個人倚在牆角一動不動。  

    單薄的襯衣浸透紫黑色的血漬,微蜷的雙足似乎被高溫灼燒,呈現出怵人的焦紅,一隻髒兮兮的老鼠大膽躥近,試探的舔了舔血肉模糊的手指,受腥甜的氣息吸引,放肆的跳上了手臂……

    猝然彈了下身體,修納從惡夢中驚醒。

    除了零星槍響,四周很安靜,石屋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士兵,在惡戰的間隙短暫的睡眠。

    從夢境回到現實,修納抑下狂跳的心臟,竟覺得手指發軟。

    不可能是伊蘭,公爵的女兒就算被囚也不至於受刑。

    理智十分清醒,心卻像被無形的利刃絞痛,無由的恐懼不安,修納下意識的按住胸口,仿佛觸摸著深藏內心的影子。

    擔任警哨的達雷被聲響驚動,回頭望了一眼。“醒了?你臉色真糟。”

    用力擦了下臉,修納冷靜下來,通過觀察口窺視外邊的動靜。“情況怎樣?”

    “敵人在休息,但我猜下一波攻擊不會太久。”達雷不樂觀的咒罵。“那個愚蠢過頭的霍恩真該下地獄。”  

    這次的局面相當麻煩。

    叛軍頭領蓋爾是帝國男爵,出身軍隊,在領地內實行軍事化管制,喜愛殘酷的訓練。每每心血來cháo便強令村民參與,不服從的一律重笞,這一帶土地肥沃卻收成不佳,農民面黃肌瘦,毫無疑問原因在於蓋爾男爵隨時發作的癖好。

    假如男爵僅僅是過將軍癮及鞭笞無辜,沒人會插手干涉,但他還有個招災惹禍的毛病——極度自命不凡。

    男爵對議會施政大放厥詞,甚至在賽馬會上衝撞了維肯公爵——最得陛下倚重的首席大臣,平日的素行不良正給了公爵極好的懲治藉口。自知在劫難逃的蓋爾在謀反的帽子扣下前狂奔回領地,憑藉多年搜刮的財富和訓練有素的村民,乾脆舉起了叛旗。

    維肯公爵大怒,委任親信霍恩將軍集結重兵包圍了蓋爾的領地,要求在最短時間內將這不知死活的傢伙送上絞架。可惜進入領地唯一的橋被蓋爾拆了,臨時搭建的便橋又無法承載重型火炮,以至於對結實過頭的棱堡束手無策。

    工兵一邊趕工搭橋,一邊開掘塹壕,緩慢的進度難以實現維肯公爵的意願。

    在強大的壓力下,霍恩將軍硬著頭皮發起進攻,除了產生幾百具屍體外別無成果,最終找到昔日在棱堡幹活的泥瓦匠,重金獲悉了一條出入的秘道,派了先遣隊趁夜潛入,試圖打開棱堡的大門。  

    計劃很好,只是霍恩忘了置疑泥水匠出現的時機是否過於恰好,因此小隊落入陷阱,修納絲毫不感意外。

    “幸虧你找到這個地方,我們才能撐這麼久。”達雷環視了一下作為掩體的石屋,感慨而絕望。“可援軍進不來,子彈也快用光了,我們還是得死。”

    蓋爾男爵的棱堡很大,數百年前曾經是座要塞,裡面幾乎像一個小鎮,難怪有恃無恐。此刻藏身的地方是個古老的倉庫,大批糧袋提供了安全而堅實的屏護。

    他們一出暗道就遇到了掃she,前排的士兵全數陣亡,倖存者憑藉屍體堆成的掩體還擊,在命運女神的眷顧下逃進了石屋。敵人儘管圍困重重,但缺乏火炮一類的重武器一時也打不進來,雙方陷入了僵局。

    “你猜蓋爾給了那個混帳什麼好處讓他心甘情願的賣命。”間諜連同先頭部隊一起被掃成了篩子,明知必死仍然敢於欺敵,這份忠誠實在令達雷困惑。

    “他只是普通的泥瓦匠。”

    “你怎麼知道。”

    “看他的手。”修納用長槍挑起外衣在窗口試探的一晃,沒有任何反應。“恐怕也不是為錢,他清楚自己的下場,眼睛很絕望。大概有親人被扣作人質,很可能比我們更恨蓋爾。”  

    “你知道?為什麼不說出來。”達雷氣結,這才醒悟修納為何示意自己跟在最後。

    “霍恩不會信,為了儘快攻破城堡他會嘗試任何可能,一小隊炮灰不值一提。”修納很清楚坦誠的結果,或者被霍恩以動搖軍心的罪名處決,或者事後被惱羞成怒的將軍秘密弄死,兩種都不太令人愉快。

    “至少我們可以找機會逃跑。”達雷仍是滿心不甘。當逃兵雖然後患無窮,但總強勝做炮灰。

    “我不能逃。”修納抽出槍檢查子彈,扣上彈匣,“天快亮了,敵人很鬆懈,我要趁這個間隙逃出圍困,找機會單獨行動。”

    “你瘋了,外面圍成這樣怎麼出去,況且我們在棱堡中孤立無援,這樣做等於找死。”達雷瞪著眼,好像修納頭上突然長了兩隻角。

    “不出去是等死。”無視置疑,修納淡瞥了一眼。“你怎樣選?找死或等死?”

    攀在二樓檐角,聽著樓下激烈的交火,達雷無法相信自己竟同意了修納瘋狂的計劃。  

    他們懸在敵人頭上,滿地的火把照得下方通亮。

    敵人正全神貫注的應對被困的士兵,雙方借著沙袋的掩護交鋒。但只要一抬頭敵人就會發現達雷和修納的存在,隨時可能將他們掃成篩子。

    無法抑制的緊張令達雷心跳如鼓,身旁的修納卻呼吸不亂,靜靜的盯著一側的屋脊,緩慢而無聲的攀援,向目標一點點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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