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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郡本就地廣人稀,隔三差五又要和匈奴對砍,人口增長的速度慢到一定程度。戰爭頻繁的年份,更是只見減少不見增多。
對於掠賣人口的惡徒和姦商,官寺上下都是深惡痛絕。抓到之後,活活打死都不稀奇。即使是僥倖活下來,這些人也不會有好下場,有一個算一個,都會被押去做城旦,最髒最累的活都歸他們。
監管的官吏不提,一同受罰的刑徒中,只要還沒有泯滅人性,對他們一樣是厭惡至極。
先前有掠買女子孩童的惡人被送去獄中,服刑不到半月,人就被活活毆死。抬出來時,身上骨頭大多折斷,全身上下幾乎沒一塊好肉。
無需審訊,三名刑徒主動擔責。反正他們都犯下重罪,到死都要做城旦,不在乎再多一項罪名。事情報上去,正如三人預料,不過是刑期加長。對已經是無期徒刑的他們來說,完全是不痛不癢。
而就在當日,縣丞做主,給幾人送去半扇烤制的肥羊。此事在官寺中不是秘密,文吏和小吏自然也十分清楚。
“多半是趁游徼亭長空缺,惡徒才敢如此大膽。”文吏吃完包子,將粟粥飲盡,單手拍拍小吏的肩膀,“放心,縣丞和縣尉親理此事,他們一個都別想跑!”
就在文吏和小吏說話時,沙陵縣丞已經翻閱簿冊,查明無賴及其同夥出身的里聚。
原來,他們現居的村寨並非其出生地,兩人是在五年前搬來。而他們出身之地,靠近一處榆林,方圓百里竟無有一座村寨。
邊郡地廣人稀不假,但為了防備野獸,邊民多會儘量聚集到一處。至少兩三個村寨里聚相鄰,彼此互為照應。像這樣孤零零懸在外,實在有些違背常理。
縣丞對著簿冊皺眉,顯然是覺得事情不對。
趙嘉沉吟片刻,心頭咯噔一聲,這樣的村寨里聚同陽壽衛何等相似?
第一百一十二章
鎖定無賴原籍所在,趙嘉立即點人出發。
鄉游徼為不久前拔擢, 其下亭長尚未滿員。趙嘉接受縣丞的建議, 徵召有民爵的軍伍, 連同小吏和健仆,臨時湊起一支五十人的隊伍。
此次行動既為抓捕惡徒, 也為對軍伍進行考察,從中選拔亭長。
鄉游徼而立之年,祖父、父親皆為亭長, 都曾同匈奴死戰, 斬首得功。其本人有勇力, 去歲匈奴來犯,帶領鄉勇增援要塞, 斬首兩級。戰中負傷, 戰後得爵授田。
趙嘉看過記錄戰功的簿冊, 又遣人在鄉中打聽他的名聲, 知其為人鐵面無私,縱然親族犯法, 亦會依律懲辦, 誰來求情都沒用。任亭長期間, 轄內村寨盜匪絕跡。
如此不講情面, 自然會招來一些閒話。但久而久之, 公正之名也廣為傳播。
在鄉游徼空缺的時日裡,十里八村的百姓出現爭端,皆會尋他斷定是非。凡由他做出的裁決, 少有人認為不公。
這樣的行事作風,正是趙嘉目下急需。
仔細了解過情況,趙嘉特地召他來見。一番敘話之後,親自考驗過他的本領,當日即下調令,拔其為鄉游徼,填補前任空缺。
至此,三鄉游徼俱已到位,接下來就是安排亭長。
戰國時始有亭,主要是為防禦他國,及時傳遞消息。至秦始皇大一統,天下歸一,亭的職能發生轉變,由對外防禦變作管轄治安,緝拿盜匪,掌理民事。有郵人、商賈和外鄉百姓經過,皆可留宿於亭中。
所謂縣官不如現管。
漢朝十里一亭,凡十里之內,村寨里聚均轄於亭。如亭長貪贓枉法,為暴鄉里,官寺不能及時發現,必會引來民怨。
邊郡亭長多是軍伍出身,有一個算一個,皆同匈奴拼過刀子,更知邊民困苦。論理,這樣的身份背景不該做出欺壓百姓之事,但人心最是難測,往年並非沒有先例。
趙嘉不想冒險,對亭長的考驗之嚴不亞於游徼。如此一來,拔擢的速度自然減慢。隨著更卒陸續到來,他馬上要將注意力放到軍營,事情不能繼續拖延,乾脆將此次捉拿賊人作為最後一輪考驗。
被徵調的四十多名軍伍,品行俱經過詳查,只要此次不犯錯,展示出一定能力,就會擇優選派。余者也會作為補充。今後遇到鄉亭缺人,就可以從中選拔,無需再如今日般費力。
隊伍集合之後,趙嘉躍身上馬,派出季豹和一名小吏先出發,同縣丞派遣的人員匯合,密切監視村寨動向。其餘人檢查弓箭短刀,確認沒有疏漏,即從城內出發,飛馳前往目的地。
烈日當頭,熱風席捲,馬背上無遮無擋,身體稍弱就會力有不支。
趙嘉徵調的軍伍穿著短褐,胸前還系有皮甲,臉膛被曬得黑紅,後背都被汗水浸透,卻自始至終無一人掉隊。實在熱得受不了,直接用腿夾住馬腹,空出雙手擰開水囊,將清水從頭頂倒下,清爽片刻就再次趕路。
馬蹄踏過鄉間土路,路面飛起塵土,路旁的野草被曬得打卷,草葉變得枯黃。途經一片榆樹林,見到小吏留下的記號,趙嘉舉起右臂,令眾人下馬休息片刻。
此處距目標村寨已經不遠,策馬奔馳,瞬息可至。之所以停下休整,是為保證軍伍有充足的體力,以免天氣太熱,惡徒以逸待勞,己方反倒力氣不濟,使得抓捕計劃出現差錯。
下馬沒多久,一名軍伍突然驚呼,手指前方,大聲道:“縣尉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