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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書房前,魏悅除去皮靴,取下頭盔托在臂上,稍停兩息,方才邁步進入。
屋內坐滿了人。
屏風前的矮几被移開,魏尚正身而坐,面前是三摞簡牘。王主簿和周決曹等屬官位列太守兩側,各自捧著簡牘,正在凝神細看。
趙嘉同在室內,沒有依照秩祿等級入座,而是被魏太守召至身側,就簡牘中的內容回答眾人疑問。
魏悅上前行禮,同被魏尚召至近前。
關於趙嘉信中所提,他已從飛騎處得知,這才令羌部盯緊胡市。在他點兵回城之時,趙嘉則帶著口供和惡徒從沙陵縣趕到太守府,當面呈於魏尚。
大致看過口供內容,魏尚面露凝色,命人去請王主簿等人。言無論手頭有何事都立即放下,務必儘速趕來。
魏悅抵達時,眾人剛到齊,正依魏太守所言,各自取簡牘細看。
僅是看過一冊,王主簿就現出沉怒,周決曹則轉頭詢問趙嘉,惡徒是否全部帶到,他準備再深入地挖一挖。
在北疆之地,論起刑訊,除了雁門太守郅都,周決曹罕有敵手。趙嘉將惡徒帶來,本就出於此意。畢竟他是新手,縣丞也難免有注意不到的細節,由周決曹再審一遍,或許能夠問出更多有用的情報。
只是部分惡徒的狀況有點尷尬,必須提前說明。
“怎麼講?”周決曹挑眉。
“半數都瘋了。”趙嘉實話實說。
誰能料到這些探子的心理承受力如此之弱,還沒真的下刀剮,不過是嚇一嚇,昏過去再醒來,超過一半都嚇瘋了。
為防他們是裝瘋,趙嘉和縣丞各自試過,最終確認,實打實的瘋癲,沒有半點做假。
聽完趙嘉的敘述,周決曹雙眼微眯。隨後露出笑容,看著趙嘉,就像在看一個很有前途的後輩。並且當場表示,此事之後,趙嘉無妨多來郡城,兩人可以好生交流。
趙嘉口中應是,心中卻在打鼓。被酷吏視為知己,認成是可造之材,究竟該感到榮幸還是捏把汗?
魏悅的到來算是間接為趙嘉“解圍”,心存感激之下,趙嘉的表情中難免帶出幾分。
魏三公子坐到魏尚下首,乍然撞見趙嘉的笑容,習慣性地勾了下嘴角,眼底卻透出幾分不解。
人員全部到齊,除了趙嘉帶來的口供,書佐送上更多簡牘。
簡牘所載,實為雲中郡早年戶籍。為揪出潛藏的釘子,魏尚特意下令,取他罷官期間錄下的資料,交王主簿等人當場進行核對。
行事再周密,也難免留下痕跡。
在此之前,郡內大佬眼前蒙著一層薄紗,根本沒朝相關方面去想。如今紗帳掀開,全神貫注查找,總能發現遺漏的線索。
果不其然,在核對戶籍之後,沙陵縣就有兩處可疑,陽壽縣也有不對之處。
“令郡下各縣嚴查,可抓錯,不可放過!”
魏尚下了狠意,郡內大佬同時行動起來。
趙嘉奉命暫駐郡城,等待時機,和魏悅一同下手拿人。
為免惡徒走脫,行動必須快。
值得慶幸的是,沙陵縣內的惡徒逃走時,並未通知其他潛藏的同夥。究其原因,他們的身份暴露,儘早跑回草原或許能活命,一旦告知他人,難保不會被更狠的滅口。
惡徒的村寨懸於外,是為更好地隱藏身份,也為偶爾接應販僮的商隊,秘密將奴隸轉手,千方百計送入長安。
現如今,北來的商隊在胡市被盯住,動彈不得,郡城四門嚴守,縣城陸續戒嚴,村寨地處偏僻,消息不暢,隱蔽的優勢就成為劣勢。
等惡徒意識到不對,發現城內的眼線失去聯繫,自己變得兩眼一抹黑的時候,村寨已經被郡兵包圍。
騎兵行動迅速,郡內的釘子盡被鎖定。
趙嘉身為縣尉,麾下領五百人,包圍一座不到兩百人的村寨,可謂是綽綽有餘。
為獲取更多情報,趙嘉本意多抓少殺。不想對方負隅頑抗,甚至以老弱和掠來的女子為擋箭牌。趙嘉被激怒,下令郡兵上強弓。
“殺!”
村寨的垣門被沖開,方才還是人質、貌似孱弱不堪的老人,突然之間變得生龍活虎,抓起短刀弓箭,和惡徒並做一處,兇狠殺向漢騎。
少部分女子揮刀殺向郡兵,大部分則表情麻木的站在原地,壓根不在乎飛過身邊的箭矢,好似對一切都失去知覺。
眼見兩個年老的婦人衝出木屋,前一刻假裝恐懼,下一刻竟手持木棍,狠狠擊向漢軍腦後,趙嘉攥緊長刀,刀身穿透一名惡徒的胸腔,下令眾人,無論男女老幼,襲郡兵者一律斬殺!
趙嘉寧可背上殘酷之名,也不願讓郡兵出現無意義的死傷。至於如何被世人指摘,經歷過屍山血海,他已經不在乎。
騎兵再無顧忌,放開手腳,策馬在村寨中奔馳。凡是手持兵器,無論男女老少,一律揮刀劈砍。
殺了足足半日,村中的道路盡被血染紅。
剩下的惡徒被驅趕到土垣前,遇郡兵開弓,一把將旁側的女子抓到身前,擋住飛來的箭矢。
“套馬索。”
血腥氣瀰漫在四周,趙嘉下令停弓,目光冰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眼見套馬索迎面飛來,惡徒被逼到絕境,反手就要自盡。可惜不夠決絕,下刀時有所遲疑,接連被繩索套住,當場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