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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來說,前例猶在,這些無賴遊俠不該找死。
只能說財帛動人心,哪怕雲中郡的規矩擺在面前,總會有人心存僥倖,以為自己能避開郡兵。到頭來,一個個都被五花大綁,押去服苦役,全身心投入勞動改造,為要塞建設添磚加瓦。
趙嘉以強硬手腕肅清縣中。
沙陵之地,再無人敢打更卒賞賜和撫恤的主意。
不稱職的鄉吏、里正和亭長盡數罷免。其中有一人是趙嘉親自提拔,依舊照免不誤。甚者,因此人欺上瞞下,甚至打出縣尉的旗號,罪加一等,處罰更重。
無獨有偶,霸占軍伍撫恤之事,沙陵縣絕非個例。
接到趙嘉送上的文書,魏太守從郡中派人,往各縣走訪調查。遇到瀆職的官吏,一律錄下上報。
好在郡吏走訪一圈,縣官寺基本沒查出問題,惡事多發生在里聚。就如被趙嘉懲處的里正,真正是縣官不如現管。
知曉要遭到重懲,至少要做城旦五年,猶如晴天霹靂,不少人當場痛哭流涕。
拿人的少吏無動於衷,沒有半點動容。
現在知道後悔了,早幹什麼去了?
就如沙陵縣尉所言,搶占戰死之人的撫恤,欺負孤兒寡母,畜生不如,心都是黑的!
縣中之事告一段落,趙嘉接到郡城消息,知曉漁陽的鹽即將送到,當即返回畜場,清理出一片空地,照計劃進行安排。
有太守府相助,所需的工具、材料和人員都迅速到位。
為了保密,試驗場四周都立起木欄,釘上木板。
一切準備妥當,趙嘉趕往郡城,請見魏太守。
兩人見面之後,關起房門密談。無人知其說了什麼,包括已經被透過口風的王主簿,都沒有被准許入內。
漁陽彭氏握有大片鹽場,自先秦時起,即為巨富之家。
此次送鹽來雲中的,是彭氏家主的三子彭修,魏儉的小舅子。其為家主嫡子,剛過傅籍之年,面若好女,性情沉穩,和趙嘉見面時,態度謙和,不見半點高傲。
趙嘉莫名感到熟悉。
許久後才反應過來,此人的氣質和魏悅竟有三分相似。
派來家中嫡子,足見彭氏對此事的重視。為了解合作對象,趙嘉特地做了一番研究。
秦置漁陽郡,郡治漁陽縣。
彭氏發跡於此,家族勢力在當地盤根錯節,可謂為高門之首。不過彭氏勢力雖大,卻很少做出欺壓百姓之事,逢天災還會施糧,在當地聲望極高。
這是一個奇特的家族。
以周時德行牧民,對百姓寬厚仁善;面對同一高度的世家豪強,則半點不客氣,一旦對上,必要拼盡全力,窮追猛打,毆死算完。
先秦時,漁陽鹽場分五姓掌管,現如今,另外四姓盡已消散,其背後不乏彭氏的手段。
其中兩姓與彭氏世代通婚,聯合起來打壓外人,拼命數十年,總算解決外部威脅。結果坑人的是,沒等他們喘口氣,就被彭氏背後捅刀。
彭氏下手十分巧妙,哪怕對方早有防備,照樣掉進深坑,想爬都爬不出來。
彭氏一家獨大,掌控漁陽鹽場,對百姓更為寬和。歷代家主都嚴格約束族中子弟,誰敢欺壓郡內百姓,一律按族規嚴懲。有族人欺凌鹽工,草菅人命,被家主吊起來,用鞭子活活抽死。
這樣一個家族,言善,其的確善待百姓,被郡縣稱頌;言惡,姻親都能背後捅刀,而且刀刀致命,簡直是六親不認。
和這樣的家族合作,趙嘉心中有點沒底。
萬一哪天也被捅刀怎麼辦?
猶豫再三,趙嘉沒敢直接去太守府,畢竟彭修就住在府內,而是派人飛馳往雲中騎駐地,希望魏三公子能給點意見。
魏悅忙於練兵,常在草原尋找目標。回到駐地時,書信已躺在几上大半日。展開木牘,從頭看到尾,明了趙嘉擔心,很快提筆寫成回信,遣飛騎送往沙陵。
“無需擔憂?”
看到信中內容,趙嘉蹙眉深思。實在想不通,只能暫時將疑慮壓下。無論如何,魏悅總不會害自己。再者言,漁陽距雲中甚遠,彭氏勢力再強,遇上魏氏也得掂量掂量。
雲中守之名可不是虛的。就算這一家愛好捅姻親刀子,也要看看實際情況。敢對魏太守下刀,不怕手腕被掰斷?
想明白之後,趙嘉就覺得自己的擔心有點可笑。
不提魏氏,新鹽製成,魏太守必定上奏長安,彭氏真想不開,敢在背地裡動手,長安絕不會坐視不理。
消去擔憂,趙嘉召集匠人,抓緊製造新鹽。過濾掉泥沙再進行提純,工具、材料和匠人悉數到位,中途不出錯,過程並不難。
功夫不負苦心人,趙嘉親自守在試驗場,經過數次嘗試,終於制出第一批新鹽。
顆粒晶瑩,顏色雪白,和作為原料的鹽放在一處,對比更加強烈。
“這是鹽?”
裝鹽的匣子擺在面前,魏太守雖有準備,仍不免吃驚。彭修更是騰地站起身,從匣中抓起一把新鹽,甚至還捻起一撮送進嘴裡。
觀其面不改色,趙嘉萬分敬佩。
這一撮都能炒兩盤菜了,真心不咸?
見到成品,詢問過出鹽多少,質量可否一直如此,彭修隔日就告辭離開,帶著一罐新鹽,快馬加鞭返回漁陽。
此事非同小可,新鹽的價值遠超預期,他已經不能做主,必須上報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