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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末天下大亂,兩人的大父死在戰亂中,父親加入漢軍,在漢王麾下打制兵器。雖然國立後歸入匠籍,終歸是擺脫奴隸身份,又有一門手藝,能夠養活一家老小。
“爾等可能造兵器?”
兩名匠人互相看看,由年長者開口:“不瞞郎君,先父能制弩和強弓,我二人不肖,僅學到些皮毛。”
說話間,匠人解開時刻不離身的皮口袋,倒出一堆趙嘉分不出用途的木質工具和零件,三兩下做出一把巴掌大的手弩,遞到趙嘉面前。
手弩雖小,勁道卻不弱,平射出的木箭能飛到五米遠,出其不意,絕對是近戰的利器。
更重要的是,這是一把連弩!
舉著手弩,看著頭髮花白的匠人,趙嘉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就是所謂的高手在民間?
第八十九章
箭匣射空,匠人取回手弩, 三兩下又拆成一堆零件, 零散的堆在一起, 根本看不出這究竟是什麼。
“為何告知我?”壓下最初的興奮,趙嘉沉聲道。
就算是一把巴掌大的手弩, 按照朝廷律令也是犯忌的東西。匠人當著他的面組裝,沒有任何遮掩,難道一點也不擔心?
“前歲匈奴來犯, 其後又遇天災, 穀子絕收, 是郎君心善,開穀倉接濟附近村寨, 多數人才得以活命。”一名匠人道。
“我二人年老, 早前又傷過腿, 走路跛腳, 未在徵召之列。家中兒孫被征入軍中,全都死在戰場上。家中僅剩老弱, 里聚又被賊寇焚燒, 若非郎君善心, 熬過戰火也熬不過嚴冬。”說到這裡, 匠人的聲音已經哽咽。
“活命大恩無以為報, 聽聞郎君尋人燒磚,我二人即毛遂自薦。如果郎君不嫌棄,我二人願投郎君門下, 為郎君僮僕,供郎君驅策!”
看著頭髮花白的老人,趙嘉鼻腔微澀,難言心中是什麼滋味。
“兩位長者願意留下,嘉倍感榮幸。然有一事,還需長者解惑。”
“郎君請講。”
“長者能制弩,為何不獻軍中?”
“郎君,軍中所使都是強弩,我二人所制射程不到二十步,對陣匈奴根本無用。”
漢軍同匈奴作戰,所使都是強弓勁弩。雲中郡常備的守城弩,弩矢有人的胳膊粗,力道能穿透戰馬。
匠人不是有意藏私,而是這樣小巧的手弩,於遊俠刺客是至寶,在軍隊作戰時根本沒有大用。距離太遠射不中,距離近的話,對騎兵來說不過是眨眼的時間。面對面衝鋒,以短刀拼殺都比這樣的手弩有用。
家中子弟出戰之前,匠人也曾準備手弩,叮囑他們隨身攜帶。事實卻是,這樣的武器並不足以讓他們保命。
然而軍中用不上,用於守護村寨畜場、防備宵小野人,總能發揮相當作用。並且,對於還不能開強弓的孩童來說,輕巧的手弩比弋弓更為好用。
“郎君擔心犯忌,平時拆卸開,用時再裝即可。”
聽完匠人的解釋,趙嘉深吸一口氣,道:“嘉有一提議,請長者思量。”
“郎君儘管吩咐。”
“軍中有強弩,卻少連弩。”趙嘉看向頭髮花白的匠人,正色道,“如能製成連發機關,以弩矢之強,必能大傷來犯之敵。”
“連擊?”
聽聞趙嘉之言,匠人的表情變了。
他們制弩的手藝是繼承先父,一直因制不出強弩而感到羞愧。連發機關為偶然所得,囿于思維,根本沒想過能用到強弩之上。
經趙嘉提點,兩人就如撥開眼前雲霧,茅塞頓開。
連發機關最關鍵的部分就是箭匣。軍中有能匠熟手,只要參透機巧,未必不能對現有的弓弩進行改裝。
制出連發強弩,戰時必能發揮作用。
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同匈奴有血海深仇。只要能多殺匈奴人,別說制連弩的手藝,要他們的命都可以!
“嘉不才,有大夫爵,為魏太守賓客。”趙嘉繼續道,“如兩位同意,我將此事報於魏三公子,給兩位一個出身。如心存顧忌,嘉也不勉強,兩位可繼續留在畜場,工錢如常結算,今日之事就當沒有發生,未知意下如何?”
兩名匠人對視一眼,很快達成一致,一起對趙嘉拱手道:“我等願將制連弩之法獻上。”
趙嘉舒了口氣。
不是他不識好歹,而是必須這麼做。
兩個匠人是出於好心,也是真心投靠,做幾把能拆卸的手弩,只要小心點,在邊郡不會惹出太大的麻煩。可他的志向不是安於一地。他日進入朝堂,這就是個把柄,可大可小,小到可以一笑置之,大到能要人命。
經驗告訴趙嘉,凡事必須小心謹慎。能不留的把柄堅決不留,即是對自己也是對跟隨自己的人負責。
此外,馬鐙和馬鞍拉近了漢軍和匈奴的騎兵水平,再有能連發的弓弩,在兩軍對戰時,必會為漢軍再增添一張底牌。
長安蘢城不兩立,必須倒下一個。
在這種情況,匈奴死得越多,對漢家就越為有利。所謂的仁慈不該用在敵人身上,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拿起刀槍,盡一切可能殺死草原上的敵人。
匠人被安頓在畜場,趙嘉迅速寫成書信,用粘土封緘,交給魏同送去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