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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殿門,隱約能聽到竇太后和館陶的說話聲,只是內容不甚真切。
王娡靜靜站著,目光平靜如水,始終不驕不躁。
陽信公主卻心態不穩,看著始終不曾開啟的殿門,焦急和恐懼不斷攀升,哪怕有王皇后站在身邊,也禁不住隱隱發抖。
終於,殿門從內部開啟,一名宦者向三人行禮,言太后召見。
王皇后微微低下頭,擺出謙恭姿態,邁步走進殿門。兩個公主緊跟在她身後,臉色微白,再不見之前的驕傲。
砰!
殿門合攏,聲音本不大,卻因殿內過於安靜,如驚雷一般砸在三人心頭。
蜜蠟和草藥的香味瀰漫在殿中,卻不會讓人覺得憋悶,反而有瞬間的神清氣爽。宮人立在牆邊,仿佛石雕泥塑,頭頸低垂的高度都一模一樣,近乎同殿閣融為一體。
一步、兩步、三步……行到第十步,王娡雙膝觸地,如最卑微的宮人,伏跪在竇太后面前。兩名公主滿臉驚色,再不甘願,也只能跟隨母親的一舉一動,分別跪在了她的身後。
殿內沒有半點聲響,落針可聞。
王娡的眉心開始沁出冷汗,滴落在地板上,暈染開一小團暗痕。
陽信跪在地上,伴著恐懼升起的,還有無限的憤怒和不甘。她想要站起身,想要衝上去,將館陶臉上的傲慢和嘲諷撕碎,將靠在矮榻邊的陳嬌扯開,將她踩進泥里,讓她再不得翻身!
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至少現在做不到……
竇太后終於開口,帶著一種俯瞰螻蟻的漫不經心:“我召陽信二人,皇后所來為何?”
“回太后,妾來請罪。”
“何罪?”
“妾未能教好女兒,請太后責罰。”
“嗯。”竇太后閉上雙眼,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你覺得我該如何罰你?莫如去永巷舂米?”
王皇后神情驟變。
永巷曾為妃嬪居所,自戚夫人起,成了關押宮中罪人之地。竇太后此言,同要廢她後位幾乎沒什麼區別。
她設想過多種可能,卻萬萬沒有想到,竇太后竟會有廢她之意!
這一刻,王娡不免心神慌亂,不知該如何應對。
“太后、太后開恩!”陽信公主跪著爬上前,哭道,“一切都是我做的,同阿母無關!阿母全不知情,求太后開恩!”
二公主也哭著伏身,樣子十分可憐。
“都做了什麼,說說看。”竇太后淡然道。灰濛濛的眼瞳轉過來,足以讓人心驚膽戰。
陽信和二公主一邊哭,一邊將“命人尋來草藥,趁館陶進宮之機下手”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不敢有半點隱瞞。
“太后,是我們的錯,阿母全不知情,請莫要責罰阿母!”
兩人哭得分外可憐,劉嫖都有些意動。陳嬌坐在矮榻邊,手裡捧著玉簡,似看得入神,嘴邊卻帶著一絲嘲諷。
從館陶長公主避開竇太后的問話,她就冷了心。
大母愛惜她,不想她嫁給太子,將事情掰碎說給阿母。可在阿母心中,權利仍遠遠重於她這個親女。陳嬌想笑,想放肆的笑,將憋悶和憤怒全都笑出來,哪怕被視為瘋癲。
陽信兩人哀聲哭泣時,突然有宦者稟報,太子在殿外求見。
“太子?他不是該去讀書?”竇太后掀了掀嘴角。
王皇后臉色一白,立刻猜到劉徹沒去椒房殿。要不然,三公主肯定會轉述她的話,不讓太子走這一趟!
“讓他進來吧。”
似乎忘記了地上的王娡母女,竇太后靠在榻上,半合眼眸,等著劉徹進殿。
殿門外,韓嫣眉心擰緊,臉上浮現一抹焦色:“阿徹,你不該來長樂宮。”
“我知道。”劉徹看著殿門,沉聲道,“但我必須來。”
韓嫣張張嘴,想勸又找不到話,只能狠狠跺腳,五官皺成一團。
很快,宦者宣劉徹進殿。韓嫣被攔在外邊,不敢在長樂宮亂闖,只能焦急的等在一旁,祈禱劉徹千萬別亂來。
“殿下,請。”
宦者讓到一邊,劉徹邁步走進殿內,看到伏身在地的王皇后三人,眼底閃過一抹銳利。
“見過太后!”幾步來到近前,劉徹向竇太后行禮。
“免。”竇太后側過身,“太子所為何來?”
“回太后,徹聞姊姊行錯事,阿母請罪於太后前,徹亦當向太后請罪。”
“先是皇后,又是太子,你們母子姊弟倒是親和。”竇太后笑道。
王皇后臉色更白,陽信姐妹渾身顫抖,唯有劉徹面不改色,繼續道:“太后,徹嘗聞梁王叔言《莊子》,以愛孝易,以忘親難;忘親易,使親忘我難。徹仰聖人道不久,難望梁王叔項背,此言卻牢記在心,始終不敢忘。”
“阿武確喜《莊子》。”劉嫖道。
竇太后嘴角微掀,似覺得劉嫖不可救藥。但劉徹既然出面,不好真不給太子一點顏面,只能嘆息一聲:“太子聰慧孝悌,難得。”
“謝太后!”劉徹恭敬行禮。
“都起來吧。”竇太后靠在榻上,陳嬌放下玉簡,從宮人手中接過蜜水,送到竇太后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