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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陽信始終不認為自己有錯,和曹時的關係也未曾有半點緩和。知曉曹時提前返回林苑,又怒氣沖沖地砸碎幾件玉器。
至於見過衛青,又被接回平陽侯府的衛媼一家,陽信起初並沒放在心上。聽人稟報,知曉曹時放出一家家僮,為他們改籍,心中才生出狐疑。
“來人!”
冷靜下來,陽信召來宮人,命其喚來衛媼一家。她倒要弄清楚,這一家子究竟是如何得了曹時的眼,許他們由奴隸改成良籍。
衛長子同衛青相認,不改從軍之志,決心反而更加堅定。此時已隨平陽侯往林苑。只是身份不再為家僮,待遇比同庶人。
陽信遣人來召,衛媼不敢耽擱,帶著三個女兒,兩個兒子和外孫來見。至門前下拜,行得仍是家僮禮。
衛少兒抱著霍去病,衛孺和衛子夫各領著一個弟弟,都是伏身在地,不敢抬頭。
見他們如此卑微,陽信的心情略好幾分。
衛少兒和衛子夫相貌出眾,都曾被選中練習歌舞,陽信對她們卻沒有多少印象。畢竟當時選出的美人不少,還有從府外買回,衛子夫和衛少兒固然顏色不錯,站在美人堆里,也就不是那麼顯眼。
簡單問了幾句話,知曉衛媼一家被曹時另眼看待的原因,陽信就失去興趣。
天子新設三營,趙嘉恩寵極盛,由邊郡長吏提拔至於校尉,正炙手可熱。曹時領羽林騎,想要同他交好,算不上稀奇。
想明白因由,陽信變得意興闌珊。
她和曹時置氣不假,但沒必要為難幾個家僮,更無意同趙嘉結怨。以她的驕傲,衛媼一家不過螻蟻,輕易就能碾死,耗費精力都嫌多餘。
“下去吧。”
離開陽信居處,衛媼長鬆一口氣,衛孺和衛少兒的腳步也變得輕快。衛子夫牽著衛廣,在宮人離開後,回頭眺望侯府正室,腳下許久未動。
“阿妹?”衛少兒推了推衛子夫,“想什麼呢,快走,阿母在催了。”
“嗯。”衛子夫收回目光,跟上衛少兒的腳步。
諸侯王離京之後,太農令和少府先後被天子召見。未幾,大批匠人和役夫進入林苑。
苑西依軍營打造,排列整齊的土木房屋取代帳篷。並有大片平整出的校場,以及利用林木丘陵建起的訓練場。
苑東圈出熟地,用柵欄圍起來,作為培育良種之用。
秋收之後,第一批谷種運到,太農令徵召的農人亦將入駐。
趙嘉聽人議論,方知這些農人的來歷不簡單,竟為農家傳人。
農家起於先秦時期,創始人和孟子同代。
該流派奉神農為祖師,主張勸說農耕,讓百姓豐衣足食。農家弟子主張獎勵和發展農業,和墨家相類似,都屬於春秋戰國時期技術流派的代表。
只不過,農家和儒家一直不太對付,在“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施行以後,成為重點打擊對象,迅速開始衰落,逐漸泯於歷史長河。
現如今,董仲舒被派往江都國,儒家正忙著和道家、法家掰腕子,農家雖有衰落,尚未遭到毀滅性打擊,太農令想找到幾個農家傳人,算不上多困難。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農家傳人入駐林苑之後,徹底展示出“技術流”的威力,從翻地到堆肥,從選用的農具到培育谷種,各項有條不紊,逐步展開。
其中兩名鬚髮花白的老者,簡直就是“人工天氣預報”,只要他們說會下雨,哪怕上一刻晴空萬里,下一刻也會烏雲堆積,暴雨傾盆。
對於少府提供的農具,幾名大佬也加以改良。
趙嘉好奇去看過一回,頓時五體投地。
經這幾位改動的犁具,用起來更為省力,沒有耕牛,兩人就能拉動。
問過隨軍的匠人,趙嘉才恍然,他的記憶來源於書本,並未見過實物。在邊郡時,直轅犁改為曲轅犁,的確算作進步,但構造並不完美。
經過這幾位大佬的改裝,犁架更為小巧,調頭和轉彎更加靈活,力弱亦能操控,實為農人福音。
看到這些埋頭田地,一心鑽研技術的農家傳人,再想一想不斷被打壓,逐漸消失的墨家等技術流派,趙嘉愈發堅定了阻止董仲舒上線,讓他繼續在江都國埋頭苦幹的決心。
進入十月,培育良種之事走上正軌,邊軍的書信已送至家中。
魏太守和李太守遣人送來回信,並有三百輛滿載的大車。除了太守府和畜場送來的物資,更有邊軍家人送來的錢布衣物。
趙嘉接到衛青蛾的書信,言其將隨商隊出塞,再一次踏上北行之旅。算一算時間,信送到時,人早已經在路上。如果走得快,大致已進入別部草場。
車隊抵達時,邊軍營中很是熱鬧。
曹時和韓嫣暫停訓練,帶著兩隊羽林騎過來,名為幫忙,實則想趁機換些軍糧。
並非羽林騎伙食不好,事實上,汲取邊軍訓練經驗,羽林騎也開始一日三餐,頓頓都能吃飽。
然而,吃得飽不代表能吃得好。
趙嘉身兼三營的後勤官,營中的伙食花樣繁多,每次開飯,可謂香飄十里。別說羽林騎,連幾名少府派遣的官員和農家大佬都來蹭過飯。
看穿曹時和韓嫣的意圖,趙嘉沒有點破,反而十分大方,指著幾輛大車,讓他們直接拉回去,當場展現出何為“財大氣粗”。